黄宗羲 淮安戴氏族谱序

林忠辉

淮安戴氏族譜序

黃宗羲

      自宗法亡，所以收族屬者，止有譜系一事。釐其親疎，明其長幼，古之君子，兢兢於是而不敢忽也。然以余觀之，天下之書，最不可信者有二:郡縣之志也，氏族之譜也。郡縣之志，狐貉口中之姓氏，子孫必欲探而出之，始以賄賂，繼之哃喝，董狐、南史之筆，豈忍彈雀。氏族之譜，無論豪門懸簿，各有遺書，大抵子孫粗讀書者為之。掇拾訛傅，不知考究，牴牾正史，徒詒嗤笑。嗟乎!二者之不可取信如此。以余之所經歷者言之。徐汝佩者，陽明先生之弟子也，當時南宮發題以議新學，汝佩不答而出，以此賢之，及為同知楚中，侵餉事覺，因而縊死。時人為之語曰：【君子學道則害人，小人學道則縊死】也，見於弇州筆記。余修縣誌，其後人欲入之鄉賢，余不可，遂爾相讎。姚邑有三太傅祠，祀晉謝安石、宋外戚謝某、明謝文正，原已牽合。余視其神位，安石之夫人為毛氏，余語其宗祝日:【按晉書，劉夫人，非毛氏也。】其人對曰:【此家譜所載?寧有訛乎?】余笑曰:【劉夫人生前奇妒，想死後安石出之也。】觀此二事，其他可知矣。

      萬公擇自淮上歸，門士戴曾、戴晟寓書求序其家藉，雲祖籍休甯，自高祖遷淮，至今七世，一依休寧譜式，每五代一起。高祖以上，推所自出，以至始祖，高祖以下，珠聯玉貫，功德之著，孝友之寶，無不祥焉，此作譜之大略也。余讀元人唐桂芳文集，武王克商，封微子於宋，七世而曰戴公，此戴姓之權與也。或綴或分，或湮或振，或以刪經而附列正經，或以講席而坐奪重席，具載傅記。雜出姓氏之編，有足記也。績溪之譜，處士玉甫輯之，既而廷偉圖之。考其故先世自江西袁州徙於新安，其居績溪，則自汀州通判傑公始也。今淮上之祖，出自休寧，不知與績溪是同是異，二子必能辨之。昔解大紳精於譜學，凡江西一省之氏族源流，婚姻官閥，無不淹貫，蓋有子姓所不及知者。余也學殖荒落，不能為二子詳核也。

(摘自：《黄宗羲全集》第十册 南雷诗文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