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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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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4 10: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寻谱记!
转自: 世界客家门户网  www.hakkaun.com  2013-01-12 02:38:24    作者:
作者: 林万荣

序言
《寻谱记》记录最初萌动写家谱到开始编写时几个月的经历。其内容仅及笔者耳闻目及,遗漏者有之,偏颇者有之,还望各家知情者补充、添加、修改,以求其全。文中不同人讲诉同一内容,重复之处难免。历史与传说揉杂,实事与想象交汇,仁智各见。如果能从双井冲林氏家族这些遥远的、平常的、琐碎的故事中,窥蠡一些兴衰、成败的信息,领悟到一些启谛和教益,也算一件好事。
第一章初到双井冲
一、踏上旅途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六日上午八点,我和年抗在69 队老汽车站乘上到盘龙的汽车,准时出发了。

前一天,年抗约我到老家去,我高兴答应了。这两年中,年抗经常跟我谈起老家的情况。他五八年离开荣昌,三十多年后才回来定居荣昌煤矿工人村。这以后,差不多每年他都要回老家去一二次。他说,我出去几十年,不知道林家还有那些人,林氏门宗是怎样发展起来的,他的子孙在这里怎样生活,怎样艰苦奋斗,现在这些人在做什麽。他说,每次到了双井冲,看见那里山清水秀,竹影摇曵,鸟叫蝉鸣,一冲水田波光耀金,美不胜收,叫人留连忘返。他又历数入川老人落业后几代祖先的轶闻趣事,老家的风土人情,祖先的坟茔分布,讲了很多很多,这一切那么引人入胜。我觉得应该去看一看,我是在孩儿时期到过双井冲,几十年还没有回去过,真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告诉他下次回去约我一起去看一看。去寻访早已失落的故乡,去查找许多年来从未蒙面的亲情。经过多年长途跋涉的他乡游子, 常常萦绕着他的是故乡情结,那里一片山,一片水,那里有孩童时代打闹不休的,一起捉蛐蛐,玩家家朋友, 父亲严厉的目光,母亲慈爱的心肠,还有许多终生难忘的童年故事。叶落了,树干还在,根还在,他怀着希望、期待,盼望快些、早些从天涯海角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那片十分熟悉而又漠漠糊糊的地方,这种故乡情结困惑着许多人,令他们终生为之奋斗,尽一切努力去实现。我们相约好多次一起去双井冲,冬天,他说不宜走,乡下床铺不好,你睡不好觉。夏天,他说天太热行走不方便。我知道他是在照顾我,怕我受不了这种生活,想到我长期住在城里,很少下乡,适应不了这种长徒跋涉的辛苦。其实,他不管春夏秋冬经常一个人到乡下去,全是步行,从不坐车。从早到晚穿行在早已废弃的大路小道上,翻山越岭,茅路深沟,全县各地都布满了他的足迹。他不累?他不苦?看来我是比他娇贵多了。我们约了两年都未成行,每次问他,他都说等天气好点就去,现在终于等到了,我非常高兴。
    昨天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可是今天早晨却下雨,天阴沉沉的,在车站年抗对我说,想不到天气变化大,我怕你不去了。我说没关系,这点小雨算不了甚么。今天天气真有点不好,说变就变,一路上飘着细雨,有几段路泥浆满地,昨晚的雨还下得不小。出了广顺车就上坡,歇凉坪两边山上雾气腾腾,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见,车到盘龙,倾盆大雨。今天正是盘龙逢场天,街道两边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人。我的一把新伞下车刚撑开就被风吹坏了,害得我双手举着伞柄,左遮右拦,无济于事,全身都打湿了。茶馆、饭馆、面馆都挤满了人,连脚都插不进去,我们只好在潘宏书父母的店子里稍作休息。潘宏书是联升五桂村小的教师,刚结婚。一九九五年国庆回盘龙老家为父亲做六十寿酒。宾客众多,非常热闹。饭后他一个人出去随便走走,消散疲劳,走至下街看见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是他的亲戚,他先喊不听,于是上前拉开,这时对方用刀向他刺去,刺进了胸膛,潘倒了下去,凶手飞跑逃走。家人立即向派出所报案,同时雇车送潘到城里医院抢救,车还没有到医院,潘宏书就停止了呼吸。学校向我报告了潘被杀的经过,我到火葬场时,法医正在作尸检,解剖结论为利器刺中肝部出血致死。皇天白日,行凶杀人,凶手逃窜,国法何在。为此事我到潘宏书家几次,了解情况,多方调查,整理材料上报。县里批示潘宏书为“见义勇为个人”荣誉称号。为此事,潘的父母感激不已。潘的父母跟我们端茶,作饭,我们称谢了,雨稍停我们就告辞去教办。盘龙教办已经新修,一幢小楼,下面办公上面住人。办公室设在二楼,看见肖兴全,他介绍与新任教办主任见面,寒喧几句后他带我们到三楼去找胡泽民。喊开门后,胡一见我就亲热地叫起来,狗东西的林万匀那股风把你吹来啦。稍事安顿后就教他爱人去买肉买鱼。他说,有好酒跟你喝,非把你灌醉不行。中午足足喝了一斤特曲,真地喝醉了。他陪我上街走一转,他跟我介绍薛明晶和大老壳林建武,说这都是你的家们,在那里我说了些甚麽我都不知道了。
二、第一站
     下午,不顾胡泽民的挽留,我坚持要走,与年抗乘三轮车到合靖唐家店子,这是计划中的第一站,瞻仰必兰公的坟墓。
    老远就看见必兰公的大墓。一座丁字形农舍正对公路,正面三间,屋前水田,坝子中鸡鸭觅食。屋后山坡上矗立着一棺大坟。墓的左后一排竹林伸向墓顶,竹竿高耸,挺拔骄健,竹尖婆娑下垂,婀娜多姿,宛如撑开的一把大黄盖伞罩在墓上,把坟墓衬托得更加巍峨、高大。墓高一丈二尺,六轮条石将坟全包,每块条石约两尺厚,中间四轮,上面一轮雨棚石,下面一轮出土基石,石上錾有细密斜条花纹,堡坎石上垒成土山。两侧墓廊伸出拜台,廊裙墙上砌石庑殿顶,墓廊壁上刻福禄字样和喜寿花纹。墓碑高六尺,上书“皇清例授恩进士林公讳粤铣字必籣号— 之墓”。号名的刻石已经剥落,必籣公的号名再也无人知晓,真是可惜。原来的墓碑像座牌坊,碑额及左右碑已毁,立碑子孙,时间已不可考。现墓左顶有两轮石头撬在墓下,左墓廊全部撬塌,只剩下右墓廊蓊在杂草中,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原貌。拜台宽大,现杂草丛生,乱石纵横。地上有些碑柱的残石。这些残石上有雕刻精美的花卉图案和卷草、云纹图案。有一个化纸塔的底座,四面刻有和合二仙,莲生贵子等人物、花纹。据万九哥说,必兰公的坟墓有三个拜台,每层拜台沿石梯而上,石梯间有拦杆。每次清明节挂清,大家依辈分从上到下站在三个拜台上祭拜必兰公,黑压压一大片人,好不闹热,好不气派。在拜台下面是一座大石牌坊。很远就能看见。旁边一横房子专为守墓人盖的,还有好多担租作守墓仰膳。开始守墓的是一童姓人家,他家世世代代为我们林家看守必兰公的坟墓,直到解放,土地改革分到他们栽种的仰膳地,现在居住在这里是他的子孙。他们向我们介绍墓前的牌坊毁坏和拜台被撬的情况,这些条石抬去修房子或作其它用途,有的打坏乱扔,他还告诉我们后来盗墓捉蛇毁坏坟茔的恶劣行径。
     嘉庆六年必兰公生于双井冲老屋基。他是入川老祖宗瑞权公的曾孙。瑞权公入川后定居双井冲,白手起家,叔进公生子元振,元振公生子必兰,几代人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到必兰公时家境开始殷实。必兰公一生勤奋节俭,待人宽厚,处事公平,受到乡里人的尊敬。他平时穿着补素,完全是个农民老实巴交的样子。有一次他和中间人去看一股地方。争论田土优劣,比较最近价位,讨价砍价,最后统一平息。卖家说,我们争有甚么用,买家又没来。中间人说,他就是买主。说罢必兰公解下栓在腰上的搭连拿出银子,这二十亩地就买成了。经他几十年操劳,从盘龙到吴家都有他的土地,成为当地的大户。他经常周济穷人,修桥补路,一些老人至今还记得,盘龙出来三块石的大路旁有一块功德碑,上面刻着林必兰捐银修路的事迹。几辈人辛苦劳动,没有能力读书,他懂得家不论贫富,子孙不论贤愚,首要在读书,读书则明理,明理则可修身齐家、建功立业,造福桑梓,造福国家。于是他沿习耕读的传统家风,在老房子旁边建立学馆,请老师启蒙同族子弟,盼望子孙比他更能干、更好。人们把他创建学馆的地方叫“书房”,书房院子这个称呼一直沿习到现在。同时他给儿子捐功名。给光谦捐了“待封学士”,给光椿捐了“太学生”,修整门庭。以读书为荣开读书家风,希望子孙个个都能读书识字,都能有所作为。在双井冲的光、祖、锡字辈,在那里居住过的万字辈兄长,都在书房院子读过书。锡字辈的几位父辈,他们在这里读书后又到成都求学,万字辈就更多了,他们在这里读书后到全国各地继续读书,然后在四方八面就业、工作。这是一个启蒙、创业的摇栏。他为子孙作了许多事情。他开创了双井冲林氏家族的鼎盛时期。晚年,他将家产不分给四个儿子,而是平均分给祖字辈九个孙子,从此开始有了双井冲九大房。同治十一年,他将周淑惠老儒人的坟墓迁到龙嘴岭冷水潭与瑞权公合葬,重新修墓立碑,将瑞权公以下的老七房子孙、曾孙、元孙、玄孙的名字都刻上了,刻了两大块碑,立在墓碑的两边,以志子孙不忘瑞权公。必兰公卒于光绪七年左右,享年八十多岁。
    站在必兰公坟墓的拜台上,极目眺望,前面空旷开朗。一泓溪水从三块石蜿蜒而下,一直流到经老房子旁的小堰冲,高家井。溪上山岭石壁,中间一冲梯田直到冲尾。必兰公安息在这里,想必是希望天天能够看见他的子孙,能像他一样辛勤劳动,成家立业,他的子孙能够远源流长,兴旺发达。他创下的基业养育了后代子子孙孙,使双井冲由此繁荣,他的功劳永不可没。当然,几十年后,一百多年的今天,你看见你的子孙,特别是那些败家子子孙,你又作何感想。
    参拜必兰公的坟墓后,我们步行二十里到合靖倒碑林万玉二姐家,受到他们热情款待,当晚住她二儿何忠格家。
三、行路难
     第二天,年抗说要到老房子。忠祝、忠格弟兄,万玉二姐都劝阻说,这几天下雨,路不好走,等路干了再去。我也不想走,昨天到家时,路滑泥粘,脚上的凉鞋帮子与鞋底都拉掉了,差点跌到田里。年抗说可以走,路滥我们穿统靴。拗不过他只好穿上统靴跟他走。
    今天是星期天,何梅不到学校上课,她送我们到冲下,年抗说找得到路了她才回去。到了红牌坊,过小桥是一片水田的平坦大坝,他说这叫盐井坝,坝上原来有三座大房子,前面一座就是何二姐的老房子。何二姐是二叔林蔚丹的二女儿,嫁到何家,丈夫叫何运槐,解放后当小学教师,死于六零年自然灾害,何二姐养育八个孩子非常辛苦,几十年不知怎样把这些孩拉扯大。由于地方偏僻,生活条件差,现在他们生活都很困难。
    过了坝上就是塌水桥,不久到了双河口。他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每一个地方就是一个故事。跟着他往前走,我根本分不清楚方向,有时沿河,有时走石板路,有的地方是土路稀泥陷完了脚背,稍好的地方也很滑,好些地方根本没有路,爬坡上坎,有时穿出草丛,马上又跳下土坎,真有点行路难的味道。他指着前面一座小山告诉我,这就是庙子山,上山只有一条路,山边悬崖陡壁形势险要。刚解放枪毙人就在这里。从坡脚过去就到了小堰冲,这里原是个庙子,现已建成学校,何梅就在这里上课。又走了几个田冲,他说快了快了,拢了拢了。我跟着他顺着河从田冲上坡,从坡地下坎,穿过田陇,在一个半坡上出现了一片开阔地,上面有几座大墓,这就是下川老人的坟地,这就是我们要找寻找的地方。
四、根
    这里叫双井冲龙嘴岭冷水潭。山势高峻,山下一湾溪水环绕山脚。入川始祖的坟墓在山的正下方,坟墓右边被掏蛇的撬了一个大洞。墓碑三开,右边一块已毁。
    正中墓碑上书“皇清恩赐寿耆林公讳瑞權老大人,例授孺人林母淑惠周老太君之墓位”。右边书“男淑进淑选淑芳”下书“孫元振”等十三人名字。左边书“男淑通淑達淑远淑週”下列孫元缵等人,上列六孫有名,下列只见一个“元”字,名字已经剥落。正中墓碑对联为:“黄土攸归怆凃霜雪,青山在望秀毓芝籣”联上刻有云纹。碑眉一行小字:“龙飞同治十一年九月初三立”。左側碑稍矮,刻粤,光辈曾孫,玄孫名字几十人。上横刻后十辈谱序:“宗支长荣茂,世代永联芳”碑左有下联“儿孙济济拜山头”右側碑已毁,缺上联,辈谱前十字和上联已不见。右側的辈谱复原后,应是二十字。碑上有廡殿顶,中高,两侧稍低,庄严稳重,朴实无华。
    我们在墓前伫立良久。历尽艰辛寻根问祖,这是每个游子的心愿。根在那里?祖在那里?茫茫四海何处是归程?多少人的希望和期盼,日夜梦魂萦绕在他们心里。双井冲林家的根就在这里,让我们代代子孙都牢牢记住。两百年前,就是这两位老人从遥远的广东来到这里,一锄一锄开荒种植,汗浸泥土,养育后代,一辈一辈繁衍生息,才有我们这些子孙,怎么不令人崇敬呢?
    乾隆戊寅二十三年,瑞權公从广东省惠州和平县钟斜屋基携妻率子一行七人,即瑞權公,周老孺人,淑进及杨孺人,淑选,淑芳,淑通等。入川到盘龙合靖双井冲落业,公领子孙辛勤耕耘,艰苦创业,盘龙双井冲林氏自公开始。他新制二十字谱辈以序子孙:“瑞淑元粤光,祖锡萬年昌,宗支长荣茂,世代永联芳。”公生于雍正二年八月二十日亥时,殁于嘉庆十四年正月十四亥时,享年八十五岁。葬龙嘴岭冷水潭。周老孺人葬双井冲元忠公宅后。同治十一年,公曾孙林粤铣(字必兰)主持将周老孺人的坟墓迁自冷水潭,与瑞權公合葬,修墓立碑,镌刻子孙名号一百余人。于是镌刻对联:“夫妻双双葬吉宅,儿孙济济拜山头。”以表达子孙对两位老人的敬意。
    瑞權公墓右边是第五代林光謙墓。墓碑上书“皇清例授待封学士显考林公讳光謙府君之墓”。右刻“祀男祖, 祖,绵祖”,左刻“祀孙锡龙,锡凤,锡麒”下列剥落。碑旁对联“水势萦洄瓜绵瓞续,山形拱峙桂馥蘭香。”碑额高浮雕二龙翔云,四周万字(卍)回环图案,细腻精美。锡麒是爸爸的名字,光谦公就是我家太祖,此一脉再清楚不过了。
`   瑞權公墓左上方是光椿公墓。墓碑书“皇清例授太学生显考林公讳光椿府君之墓”。右书“祀男乾祖,坤祖”,左书“祀孙锡昌”等。左右对联“裕后光前靈昭百代”,下联最后一个字为“秋”,其于字迹剥落。复原上下联为“裕后光前靈昭百代,承先啟后德泽千秋”。碑额刻二龙戏珠,四周回纹图案镶嵌,碑饰花纹华丽,墓廊宽阔,两边呈八字展开,刻有浮雕盘龙翔云,每幅三尺见方。正右墓廊是一幅刻有蝙蝠和龙的吉祥图案。光绪十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立碑。两座坟墓高大,墓石宽厚,墓廊长,拜台宽,刻工精细,装饰豪华。特别是碑额的双龙刻石栩栩如生,非显贵绝没有这种气概。他们当时因何策封,因何得到赏赐,死后又得到如此殊荣,现在已无从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当时曾经显赫一时,有过双井冲林家的辉煌。这一切有待后代子孙去考证,细嚼慢咽去体味先辈们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这里需要补充一笔,那天我和年抗看见光谦公墓右侧一棺坟挖得很烂,半截坟头都没有了,没有墓碑,很凄惨。以后经万九兄指点,这棺坟是瑞权公的大儿子,我们的老祖先淑进公的坟墓。第二年,年同出资数百余元,在家乡的林氏子孙共同努力,将这座坟和其他几位祖先的坟全部砌石补修,特别是淑进公、元振公这两座坟整修如新,这是年同和其他弟兄对祖宗的孝心,祖宗一定会保佑他们。
    旁边还有许多坟墓已不能辨认,回头望山下:溪水从对面山岗下流向我们,到山脚下向左流去。溪水流得很慢,它和旁边的水田静静地闪闪发光。山,水,田土,山谷都没有变,躺在这里的老祖宗已经两百多年了。真所谓山河依旧,人去千年,物是人非了。
五、老房子
    从后山左边下去就是高头房子。我们林家的老房子有三个。高头房子是最老的房子。是瑞權公,淑进公,元振公开始创业的地方。中间房子又称双井冲林家老房子,或叫老屋基。这是必蘭公这一代发家致富后修建的。规模宏大,气派轩昂,建成后一直作祠堂。必蘭公有四子九孙,他的后代,人丁兴旺,人口众多。

大房屋都不够住,就在老房子右边一里多路的地方(现俗称老办公室的地方)修了个大房子,四叔公一房子孙就搬下去住。这就是下头房子。

高头房子是一个大院子,现已残破。进大门的前面是个大石坝子,坝子里积了些水,几个鸭子在水中浇水嬉戏。上梯坎进入下厅,厅堂不大,两边都有房屋。向上走是一个长天井,两边有厢房。再上面是上堂屋,供祖宗灵牌香火。左边新修了一排丁字形的土墙瓦房。院子三面环山,山势陡峭,后山是树,两边从山脚到山顶长满了茨竹和斑竹,绿波荡漾,碧玉摇曳,房屋前面几块大土连着一片水田,眼界开朗,天地在目。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难怪瑞權公选在这里落户、开创基业。一进院子,有人招呼年抗,说他好久没有来了。年抗连连答应。在老屋的右边厢房门口,坐住一个老太婆,她的脚缠过的,很尖很小。年抗上前招呼说这是李三娘。我喊她李三嫂。她问我是哪个。我说我叫林万鋆,是林叔愚的儿子。她说晓得,晓得,隆三姑,很高,漂漂亮亮的,认得。她说的是娘娘。她今年八十八岁了,身体硬朗,还能做宰猪草、洗衣服等简单劳动。
    她还记得爸爸和娘娘,真不容易。她是万才李三嫂,有一子二女,子年鸿,女年芬,玉清,现在女婿李雨桂和女儿年芬和她住在一起,饮食起居才有人照顾。这八九十年她一直住在这间老房子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万琪嫂子很热情,她的儿子,媳妇也亲热招呼我们。他们住在上头房子。出院子向右顺路到老房子。老远有一个妇女在喊我们:你们来了吗。来了多久了。年抗告诉我这就是年思,她是林万宣的女儿,她的命很苦,很小就作童养媳。她个子矮小,蹲在田边用一个大竹篓洗花生。
    在这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名副其实的双井。老房子前面两口井连在一起,井口隔开,下面相连。一井无水另一井当然枯竭。这像一个大家庭,兄弟手足,连襟姐妹,哥嫂叔侄,夫妻连理,一荣倶荣,一损倶损。不知先有双井还是先有双井冲这个地名,瑞權公鑿这口井时,他对儿孙的希望是什么?他希望儿孙今后该做什么?他这样做留给儿孙应该有什么样的启示,警告?这些只有后辈睹物相思,从中得到启迪和教益。走进老房子,大天井的人都望着我们。年抗和他们打招呼,左边房门口一个人对我说,这就是林叔愚的房子。这是下厅左边的正房间,上台阶进屋是个小客厅,右面一间是书房。左边两间卧室。从小客厅右上方出去是是个小天井。这些房屋就是二姐讲的公公留下的产业。多少年前,至少是二十年代,全家搬到铜鼓镇桂花屋基,这里就由麻老叔婆帮我们守房子,直到解放。年抗带我到右边房子,这边气派得多,进屋过穿堂是一个大天井,旁边是客厅,房檐高朗,厅堂柱高干粗。年抗说前几年这里还有抱对,现在没有了。  

他说:“这里有门通向后面,后面一横房子构成丁字形,中间一个长天井,周围好多房子,那是我们家老辈人的房子,现在完全倒塌了,屋基上长满了竹子。”里面一间是厨房,年抗说,这是过去办清明会的灶房,好大,你看这窗户还是老样子,都熏黒了。
   这个水缸好大,能装几十挑水,里面长满了青苔,随便装多久的水都好吃。他指着隔壁一间房子说,这是万理叔住的地方,可惜他去年去逝了。万理是万邦的哥哥,他一直住在老家,终身未娶,孤苦一生。我们从下堂屋走到上堂屋,从这间房穿到那间房,我们感到几十年前老一辈人就住在这些房间里,他们离我们这么近又这么远,他们的面孔这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们好像走进了博物馆,这里的每件东西都在述说他过去的历史,向你表达他深刻的含义。
    从老房子出来向右走到下头房子。在田坎上望了一眼书房院子。这是林家子弟的书塾,我们公公这一辈和叔伯父辈,以及许多长兄都在这里发蒙读书,然后进入社会。我们到下头房子,看见精美的大门石坊,上面镂空刻出元宝,蝙蝠,象征福禄寿喜,吉祥如意。院子左边只有几间旧房,上面,右边已全撤全修,看不出过去老房子的痕迹。下头房子四叔公林习五一家居住,后山有一块石坝,那是小孩的乐园。二三十年代遭了两次大抢劫,他全家迁走在盘龙居住,在盘龙修建了林家花房子。大约四点过我们才回到倒碑何二姐家,说回去吃午饭早已过时了。
    二十八日,年抗领我到鱼龙门。我辨不清方向,估计来回有五六十里。翻山越岭,羊肠小道,有几处走的完全不是路,上山下山,跳坎越沟总算穿了过去。鱼龙门林家大房子的大门是座石砌的门楼,像一座高大的牌坊,门额上赫然刻着“九龍第”三个行书大字,两边刻有花纹,花纹用青花瓷片镶嵌。石刻的对联已经风化,临水田一溜院墙,上有镂空的寿字窗形图案。
    里面的房屋大部新修。正中的堂屋堆满稻草,破旧不堪。院子后面左边竹林下有入川第三代老人林元桂和他的夫人郭老孺人的坟墓。鱼龙门林家院子是瑞權公的次子林淑选一房的故地。瑞權公七个儿子长大分家后,老大淑進住双井冲老房子,六房淑远及幺房淑週也住双井冲,以便照顾。老二淑选搬到鱼龙门,老三淑芳搬到观胜小米冲,老四淑通迁凉坪锣鼓堰。这些地方都有他们的基业,都叫林家院子或林家老房子。
    下午回倒碑,与何二姐,忠祝,忠格等弟兄辞行,立即乘车到铜鼓镇看望爸爸,娘娘的坟。晚上住小姐姐林万春家。第二天即二十九日乘车经吴家回荣昌。
    这四天又忙又累,总算回了一趟老家。几天访寻感慨良多,有小诗一首作记。
           青山小道路难行,荆棘迷踪寻故人
           残垣回廊闻笑语,颓壁雕檐听书声
           权公率子奠双井,必兰宏惠遗子孙
           兴衰绵延长相忆,众孙酌酒祭先灵。


第二章亲情

一、官四娘
     在双井冲摄制的照片冲出来了,效果还不错,阳光下的冷水潭水光潋滟,日夜守护着祖先的坟茔,祖先们辛劳一身,现在静静躺在那里,看着这些后人奋发图强努力向上、兴旺发达,也看那些不肖子孙为非着歹,毁坏家业玷污门庭,最后讨得没落的悲惨下场。这次只摄了几张老坟的照片,在老房子那里只顾看,一张也没拍,令人挽惜。
    十二月初,一天,和年抗走到莲花广场,一眼看见万强,问他四娘回来没有?他说回来了,八哥也回来了,他邀我们去耍。我和年抗约定明天上午十点钟一起去。
    第二天,年抗按时来家约我,我们先到店子上问蔡孝芳,她说四娘在楼上等我们。当我们走上三楼,看见一位老人在打量我们,她个子不高,身体微胖,面容福泰慈祥,一双清明的眼睛很有神色。我上前说你就是四娘,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就是万鋆?”年抗接着说,就是,就是。我们扶着她往四楼走。她说,蔡孝芳打电话说你们来了,怕你们找不到,就下来等你们。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万强在喊,万鋆哥来啦,万鋆哥来啦,我忙着答应。一进门,万强就指着他近旁的一个人说,这是八哥,万刚。万刚也客气招呼我们。

大家落座后,喝茶,抽烟,拉起了家场。言谈亲切,无拘无束,坦诚交言,不含丝毫客套或做作,谈话间洋溢着温馨、和谐,只有家庭中才有这种气氛。四娘下楼来接我们,万刚、万强亲热招呼、款待我们,这正说明四娘一家有良好的家风,没有她的调教和身体力行,这一家人是不会这样善待别人的。
    万强一家住在一套三室二厅的新房。万强原来在南华宫后面城墙上住,撤迁后才搬过来不久,一切都是新的。兰色玻璃大窗上悬着落地窗帘,窗下左角的矮组合柜上安放一部大彩电,音箱靠彩电安放。右面靠墙一排木质沙发,金黄透亮,上面铺着黑红花纹图案的背垫。沙发前长条茶几上摆满了糖食水果。地上铺中号地板砖,浅绛色有花纹,墙脚一溜暗红磁砖,线缝与地砖缝隙恰巧相对。墙没贴字画,纯白,纤尘不染。整个客厅陈设简练明快,没任何累赘杂物,表明万强是一个力求务实,讲究效率的人,当然他是四叔、四娘影响的结果。
     我是第一次见到四娘,过去只听二姐讲过她。二姐说:“那年(指她退休后,八二、三年)我到盘龙跟四叔摆不完的龙门阵,今天没摆完,第二天又摆。现在四叔去世了,老辈子只有四娘一个人了。”她经常叨念着官四娘,官四娘对她的印象很深。四娘娘家姓官,本名叫官德英,内江人,1915 年正月17 日生,四叔林锡宾先娶王四娘,生万容、万菊。王四娘去世后娶官四娘。四娘跟我们摆了她家的事情。她到林家后,家境已不宽裕,她待万容、万菊姐妹如亲生子女,生活上无比照料,并想尽办法供她们读书,工作。当时她还年轻,也有工作机会,为了带好几个幼小的儿子,她紧紧守着这个家庭,和四叔一起下乡住在供销点,起早模黑收购货物,去一挑,回来一挑,盘家糊口,艰难过日子。文化大革命期中住在段家糟房,下午回来后,晚上还要陪四叔到合靖学习、开会,深更半夜,往返十多里,这样好几年。多苦多累没有关系,她说:“有人,有儿女,才像一家人。”这是何等胸怀。谈起万金阿姊,万刚充满敬意。九大房中的一个大房,二叔公林子厚是一个大家。子厚公有五男五女,大儿彷南,生子万福,即林虎臣,女万金。四儿锡宾,生万刚、万强。他们同公,宗子厚公是一个大房。万金姐年龄比他们大得多,在万刚、万强面前的万金阿姊是一个能干人物。经颜阿娘从中撮合将内侄颜昆龙介绍给万金。四娘说,万金嫁到颜家,第三天新媳妇上灶,她不慌不忙,一会作出几个精致的菜肴,令人叫绝,赞叹不已。万金姐言谈举止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深受颜家的称赞。结婚后颜昆龙吃鸦片烟,偷东西,经过了好几年万金忍无可忍逃回盘龙,长期住在娘家。儿子都跟万金姐,都不认他。后来颜昆龙孤身一人杠起板凳走乡串户,以磨剪刀、菜刀为生活。万金有两个儿子:太华、太运。太华十七、八岁跟着付润田跑,1950 年被打死了,太运又叫颜洪君,在搬运公司开汽车。万金阿姊和他住在一起。万俊大哥去世时洪君来过。万金和颜昆龙的婚姻以喜剧开始,悲剧告终。

四娘说,一家人要经常走,不然兄弟碰见都喊老表了。记得1995 年一天,我乘火车到自贡,月台上碰见万强,我问他到那里去,他说送姐姐到贵阳。他向我介绍说这是大姐万容。我握着老姐子的手说,真对不起,姊弟都不认识了。万刚说:“当时我也在旁边,只是没开腔。”说到这里,我们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真的应了这句话:兄弟不相识,见面喊老表。四娘喊我们经常去耍,才亲热。不要怕麻烦,现在吃顿饭有什麽,不是自然灾害时候了,都过得去了。“请客不要紧,多添一瓢水”。
    吃过午饭又摆了很久,摆不完的故事,摆不完的家常,半下午以后我们才走。四娘送到门口,叮咛我们去耍,万刚、万强送我们到莲花广场那边,叫年抗一定要坐车回家,然后又送我很远他们才回去。
    十二月五日,我请四娘和万刚、万强兄弟来家,请明馨兄、年抗作陪,芳芳、二娃都回家看望四婆和八叔、九叔。
二、万馨二姐
    过了几天,万刚执意要去看二姐,四娘说,万馨眼睛不方便,去看了才放心。那天上午我去万强店子上,他们都在那里,我领他们到荣中校二姐家。
    二姐听四娘喊她,伸出手来直喊:“四娘来了麽?四娘快坐。”她模到四娘的手拉着不放,问这问那就亲热摆起来,一个上午,她们讲个不停,有摆不完的故事。万刚、万强、明馨兄和我在客厅也讲不完。

二姐从知事起就受到长辈的称赞。她说,万鸿哥结周大嫂时我去吃酒,很闹热。周大嫂很老实,一天到黑绩麻线,她和麻子(年同)吃剩菜剩饭。三娘很恶,不喜欢周大嫂,主要是她老实。那时二姐在荣女中读初中,年龄还小。万鸿哥结婚,同族、亲友都去了,很多人。他们说二姐文静、娴淑,对人有礼貌,知书识理。轻言细语,不像那些叉杷姑娘。万馨二姐在铜鼓镇桂花屋基出生,爸爸在荣昌作事,小时后娘娘带着她大部分时间在外婆家渡过。外公叫隆三合,烂泥沟隆三合糟房就他开的。小时候她受到外婆和父母的宠爱。她身体不好,常常哭,特别在晚上哭,外婆哄她睡说,不哭,不哭,明天早辰外婆给你吃豆芽煮滑肉,于是,她慢慢睡着了。以后她到盘龙场住了一两年,又随父母回老家桂花屋基。在那里读小学,以后进城读初中,在成都蜀华中学读高中。这段时间,因家庭经济困难,她断断续续读书,停学期间到吴家,铜鼓山,演教寺教书,凑集学费。以后到重庆读光华大学。她先后在荣女中、荣中、玉屏小学、安富二中教书。她对人宽厚,善良,帮助过不少人渡过困难。

由于集劳成疾,哥哥万峰去世不久,九三年她双目失明。她和四娘摆起同族姊妹,讲万金姐姐和她的交往,摆万敏姐姐在成都读书的生活。她们又摆起道一四叔。道一四叔的郭四娘只生万祥姐姐一个人,四叔吃鸦片烟,喜欢喝茶,逢场天常在吴家铺十字口陈家茶馆吃茶。经人撮合,万祥姐姐与陈伯华之子陈光旬结婚,结下了这份苦难姻缘。四叔吃鸦片把家吃垮了,在大庭广众之中,行惭色秽,常常受人欺落。陈家有有钱有势,不喜欢四叔一家,嫌弃万祥。万祥姐经常呕气,精神压抑,有时从家中跑出来,说陈家要打他,要杀他。陈家到处找,找到后就接回去,不久又跑出来。

二姐说,那时我在吴家小学教书,万祥姐好几次跑来找我,她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万馨,不得了罗,陈家要打我,要杀我!”我劝她,安慰她,在我那里住一、二天,陈家的人找来了,她又无可奈何地跟他们回去,不久她又跑出来。讲到这里,她深深地谈了一口气说,以后陈光旬死了,万祥姐也疯了。二姐知道我们这个大家庭许多许多事情。年抗也讲过瑞权公三弟兄入川,先到花钵子落脚后立业双井冲。瑞权公七个儿子成人后各立门户,这是老七房。老大淑进照顾么房,继承老业住双井冲,老二、老三、老四到观胜、凉坪居住,老三淑芳公生七个儿子,这就是小米冲新七房。我们是老大淑进公的的后代,淑进生元振,元振生必兰,都是单传。必兰公四个儿子九个孙子,他将三仟六佰石租按九个孙子分家,这就是九大房。我们都是必兰公的后代。二姐说,太公祖字辈有九大房,锡字辈二十七弟兄。老房子是大爸公、阿公、二叔公、么叔公几房人坐。底下房子四叔公坐。上头房子清不起了。她说,这些叔公下面的叔爷、娘,那些吃鸦片,那些不吃,二十七个弟兄只有两个不吃,爸爸和四叔,其余都吃,“林家盛行两条枪:烟枪、手枪。老人吃鸦片,公子哥儿耍手枪,打树打鸟打牌,优游自在。败家子,败了家。”讲到这里,她哈哈笑了起来。她经常念起雷阿娘,耿二娘,官四娘,郭四娘、高二娘,向么娘,她说麻三婆又是一家,老叔婆很穷,跟我们守房子,种点土过日子。她还说了许多名字,我都不知道,她已成了家族的活向导。九大房的人真不少。

大家在一起有摆不完的龙门阵,我建议把族谱找来看一下。四娘说,虎臣想写族谱来找四叔,四叔那时已病在床上,说话都费力,四叔不久去世了。虎臣没写出来也死了。四叔在世时,经常念及族谱也没看到。四娘说到这里非常感慨,非常挽惜。年抗说,万邦叔续过族谱,去问他,他一定晓得。于是,我们约好去找万邦。
三、万邦兄
    连续几天都下雨。那天雨停了,路还是湿的,我们四个人:万刚、万强、年抗和我到万邦哥那里去。他住在联升观音桥头的新房子里,一楼一底,白磁砖贴墙,很醒目,楼上兰玻大窗,楼下一排三间。右边一间作诊所包括药房,中间客厅兼饭堂,左边是万邦哥和嫂子的卧室,后面是厨房、卫生间,楼上是女儿林敏一家的寝室。

万邦哥陪着我们。他天庭饱满,两额宽,上面布着浅浅的皱纹,长脸白净、丰润,眼睛明亮深邃有神。如果不是他满头白发,看不出他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他精神饱满,说话条理清楚,词语恰当。穿件早已过时的兰色卡其中山装,这恰让人感到他为人、作事一丝不苟,清楚明白。看得出,他过去不知受过多少磨难。万邦哥的父亲叫林锡鳞,字文斌,二姐称他胖子大爷。他吃鸦片,地方卖光了。大姐国华嫁到隆昌,姐夫陈伯青系川大法律系毕业,在隆昌中学教书。万邦哥从小生活艰辛,八、九岁开始去吴家、盘龙卖篾巴扇,卖老姜维持生活。那时林家的学馆停办,没有读过书,偶尔叔伯教他识几个字,读几篇文章,积少成多,知识大有长进。十多岁时,国华大姐叫他到隆昌去读书,考上龙凤中学,读了两学期又考上隆昌师范,继续读书。迫于家庭经济压力,姐夫陈伯青介绍他到沐川作事谋生。当时沐川县长陈方九是陈伯青的本家弟兄,满口答应,去后作了收发室主任。他办事能干,又能写一手好字,深受县长和同仁赏识,后提拔为法院刑事庭司爷,看守所长。在沐川他帮助、救助了不少人。一天他碰见荣昌同乡严华、刘安一起到沐川找工作,同行有个叫刘安雷,一起住在他那里。

他介绍刘安雷去教书,雷不去,其他工作他也不去,大约住了四十多天,收发室带来一封由他转交给一个姓唐的人,他不知到这个人。刘安雷说这封信是他的。

他看后说:“脱险啦。”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地下党员。离开沐川后他到重庆唐家沱小学教书,解放时回家。开始当农协主任,后当小学教师,1958 年下放大石堡煤矿劳动,64 年精减到联升乡落户。60 年自然灾害中,他妻子吃野菜被毒死,死时才29 岁,儿子年昌无人抚养,抱给内江郭七区黄家,改名黄光林。他在联升乡学习中医,苦钻医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工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他已远近闻名,几十里外的病人都来找医生林协和治病。他当了三届九年人民代表,他的为人,他的人品,他精湛的医术和医德,受到群众赞扬。有二女:林敏、林琴。

谈起双井冲,谈起族谱,万邦哥神情凝敛起来。他说四八年清明会时,他作了登记,然后他整理、汇总将族谱续至四八年出生的万字辈。他完全写好后挑到隆昌刻印,印好后一家发一套,以便保存和每个房以后续记方便。可是当时物价飞涨,时局动荡,战火频传,人心不稳,那里还有心来做这些闲事。在印字社放了大半年,几次催问都没开印,万邦恐怕遗失,又把族谱挑回双井冲老房子楼上放起。1951 年底土改前夕,一天下午,万九没在家,几个农民来把家封了,把楼上所有的图书、字画,包括我们的族谱,全部搂到大门外的干田烧毁了。九大房的族谱只有一部,从此再也没有了,他讲到这里,眼光暗淡下来,异常悲戚。他听到四叔、虎臣准备写族谱的事情时没有开腔,他望着我们,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他在想甚麽?可能他在想老族谱,经过几代人的辛苦劳动,其中有他自己的心血,一把大火,不明不白全部烧毁,瞬间化为灰烬,多令人痛心,这是弥补不起来的,是任何金钱、物质换不回来的。文化遗产消失了,它的思想、它的精神也随之瘫痪、消失,不存在了。希望溯本寻源恢复它的原貌,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用同样的东西来代替它,这已经不是原物。

我们在想,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代替,虽然它不是原物,有比没有好,或者说这也是一种补偿。尝思水有源,树有根,那一个人岂有不思念先祖之理?

古往今来,凡事业有成者,亦必有守者,复必有继之者,世代相传,绵延不绝,此当以家谱续之传递,每位双井冲林氏子孙都应该有一份“晨昏须顾祖宗情”的血脉深情谱本,现谱已毁,理当重修。

我们大家都在想。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件事,就是先把各房的名字列出来。不写则已,一动笔麻烦事就来了:万刚、万强不知道他公公的名字,我们只知道喊他二叔公,还有五个姑姑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年抗公公的名字也不知道,其他也只知大概。我听二姐讲过,公公的名字叫林福武,其他的人和事也是支鳞半爪。看来用文字将族谱表述出来也非易事。

万事开头难。是要经过几次或更多的反复,才能成功。
四、万鸿兄
    万刚今年回来还没有回盘龙,四娘也想回去,她说万鸿回来了,只耍三个月,不久就要回台湾。万刚说到盘龙后到双井冲去看一看,好久都没回去了。我上次回去后,很多地方还打不起方向,主要想找万九哥了解老房子和各房的事情,因为他长期住在合靖,很多事他可能知道。这样,我们约定大家都去。

一九九九年一月十八日,农历腊月初二,上午八点半我们都到三级站上车到盘龙。前几天下雨,老店子一带正在修水泥路,挖松的路基已被研成泥浆,汽车摇摇摆摆地走了两个多小时。下车时,年同早已站在路旁接我们了。

年同给我们带路,沿场背后一条公路经天洋坪,中学前面一条长街,从车站到年同家有一两里路。公路进去几步一个小晒坝,一座小楼座落在坝子的坎脚下,楼和坝子有两级十几步石梯相连,石梯宽畅,每级约二公尺长。两旁花坛壁石自成扶手。楼房一楼一底,外墙磁砖,室内地板铺磁砖,色彩鲜明。

年同把我们带进底楼客厅右边的屋子,这是万鸿兄的卧室。进门立着一张大床,对面窗子左边放着一台彩电,挨电视有一个双开立柜,窗子右边两张沙发,电话放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万鸿兄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我们,四娘、万刚招呼他坐下我们就拉起家场。十年前他回来过一次,住了几天就匆匆回去了,去年在台湾家里跌了一交,治愈后落了个后遗症,走起路来脚不好使,体质也差些了。今年回来签证三个月,准备多呆一阵,最近年同正在跟他办延期签证手续,到时他一位好朋友汪汉清从台湾来接他回去。他的这位朋友也是七十多八十的人了,现正在外国参加一个老年长跑运动会后才能到这里来,他参加的项目是一万米长跑。问起林家的事情,万鸿兄说,他长时间在外面读书,家里,族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说,双井冲几个老房子很大,叔伯弟兄很多,我们经常在后山的石坡上玩耍。老一辈人中,他说林天一很有学问,写得一手好字,他门上贴了一幅对联,下联是“猪珠鱼蔬”,至今我都记得。我们弟兄很多,二叔的儿子万玗,不是剩余的余,是一个斜玉的“ 玗”。他说兆容二叔那个万慎很厉害,跟我吵一架,我的印象很深。

他说,万敏在成都读志诚高中,他的表兄李中贤读中大,也在成都,缠得她不得了,上一趟下一趟,以后同居了。万敏希望早点结婚,李不肯。毕业后,李到了南京,万敏也撵到了南京。李根本不见他,更谈不上结婚不结婚。万敏来找我,叫我帮她找到李中贤。当时我在国防部。找到了李中贤,他根本不见万敏,更不答应结婚。万敏绝望了。她把李写给她的信给我看,信上满是蜜意甜言,信誓旦旦,格调很低下。她的情绪很坏,回到住所就自杀了,以后林家李家打关司。事后我回到盘龙,万慎跟我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麽就算了。”我想,打官司我也帮了忙,为甚麽找我吵?我的印象很深。

万鸿兄在台中市离家不远的街上跌了一交,还是好友汪汉兴将他送进医院,治疗后,落下了后遗症,并且脑筋也不好使。他所说“老一辈人中,他说林天一很有学问,写得一手好字,他门上贴了一幅对联,下联是“猪珠鱼蔬”,至今我都记得。”其实他记错了。

这是曾国藩的治家八字:“早、扫、考、宝、书、蔬、鱼、猪”。曾国藩在给儿子纪泽的信中说:“昔吾星冈公最讲求治家之法,第一早起,第二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故余近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家法也。”这八字家法,除“考、宝、书”讲的是祭祀、
善待亲朋邻里、读书习文外,其他五个字讲的是劳作。

就这八个字而言,一家奉之一家兴旺,家家奉之国泰民安。他希望子孙不畏“家常琐事之劳”,不畏往复“奔走烦劳”,胜任劳作,不怕艰辛,才能成家立业,才能成就大事。后来的曾家子弟,在战场,在官场,搞外交,搞科研,奔波劳顿,当得大任,是深得这“八字家法”之益的。那麽,天一叔门上的对联应该是:“早扫考宝”“书蔬鱼猪”。可见我们父辈在上个世纪学习文化,接受知识,已经具有相当的高度和学识素养。曾国藩教子有方,《曾文正公家书》成为修身、齐家。治国的经典,是家教的好教材,受到众多名人的亲睐、推崇。天一叔和众多兄弟也希望把子女教育、培养成有出息、有作为的人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们的子女万字辈的哥姐有不少上大学,有些立身社会,以后为国、持家,都为社会作出了成绩。

万鸿兄1940 年至1942 年在军政部中央军需学校学生班十八期毕业,,学校校址在重庆菜园坝,毕业后分配到空军总司令部任三等军需佐,后晋升空军少校。曾任科员、股长,服役二十四年,退役后在台中五泉中学、四维中学教书十六年,退休后居台中市。其子年同现居盘龙,另二子一女松年、柏年、林玲居台湾、美国。离家几十年他完全不知道家中的情况,1989 年写了一封信到盘龙,信封上同时写了三个收信人姓名,希望这家收不到还有那家。年同收到后立即回信。同年十一月万鸿兄回家探亲,到了盘龙,到了双井冲,会见长辈兄弟,子女子侄。几天后就匆匆回去了。隔了十年,去年十一月又回盘龙探亲到现在。他今年八十岁,可谓戎马倥怱、浪迹天涯,案牍劳形、落叶归根。年抗思绪万千填词一阕记此次难得的相会。

调寄江城子族叔由台湾归来亲人离散五十年,望关山,泪空弹。咫尺天涯,孤客老难还。春花秋月家山景,长相忆,梦魂牵。三通喜讯两岸传,庆团圆,喜泪涟。执手相顾,白发两皤然。莫怨青丝鬓染霜,夕阳红,晚景恬。
                                                                   年抗写于一九九八年残冬
五、弟兄姊妹
     十八日吃了午饭,太阳高悬竹稍,房屋铺上一层诱人的颜色,多日下雨,难得碰上这种天气,鸡在坝子里跑过来追过去,翅膀扑得“篷篷”响起来,他周围不时冒出一股股灰尘,为了庆贺这难得的日子,大家端好凳子在院坝内照全家福留念,拍了好几张,跟四娘,万鸿各自拍了一张单人照,留作纪念。

万刚提议我们到潘家坡去,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跟着他们一起去,除了我们四个外,还有年同,小林,小林叫树森,鹏程兄的儿子,在盘龙做生意。顺着一条小公路走了不久,上了一条石板大路,路两旁都是绿波水田,一块连接一块,恰似一块块相拼的绸缎,万强说,这条大路不知走了多少次,有一次就在这块田角上跌了下去,好险,那时四叔四娘在段家槽房蹲点,实际上负责那一带征收、销售工作,那时实行计划经济,油、盐、肉等各种人们需要的物品都要按计划、按定量供应,农民的鸡蛋、蔑货,包括农民捕捉的蛇,养的鸡兔,鸡蛋,都要交国家收购起来,这样繁杂的事,让供销社的人都去做,因此家也就搬到那里了,万强读书只好天天走。

大路两边是水田,一大片一大片水田在坝上,坡下是一道深沟,沟一边梯土一块连一块,另一边小块小块的梯田,大都没有水,干巴巴的。一条小溪蜿蜒沟底,把这些田土明显的划分成两部分。我们沿着小路下坡,渐渐没有路,只好走田坎,一至走到沟底溪边。这时我才看清楚,这那里是条小溪,明明是一条小沟,沟边长满野草,坎上有一些青翠的竹丛,还有几株高朗的桉树,只有顶端才有一簇园形的叶团,可能这里缺少阳光,很阴冷,树干显得非常清瘦。溪沟内有少许清水,堆积大大小小的石块,溪水汨汨在阳光下闪出银白的光丝,一荡一荡慢条司理地游下去。小溪源头是一块堆积大小石头的大石坝,石坝边缘是一个几十公尺长的石崖腔。崖高数丈,黑色石壁上挂满了水痕,一颗颗水珠慢慢滴下。这一滴一滴的水珠流进小溪,形成涓涓细流流进江河大海。

万刚说,这里叫潘家坡,这条小溪的发源地。你们看,她就从这里往下流,流到那里?流到双井冲。这就是双井冲那条河。我在想,我们的入川祖先是不是到了潘家坡,沿着这条小溪往下走,走到水草丰茂的双井冲,在那里开荒种地,播种收获,才使我们林家兴旺发达起来。有水的地方人才住得下来。高山上没水庄稼不能成活,人们没法养活自己。这条小溪从这里流到双井冲,这是一条母亲河,她流淌的不是水,是乳汁,世世代代养活我们的先辈,养育我们。大家对这条无名小溪满怀敬意。沿着崖壁遐想,伫立溪边,仿佛看见先人们掬手饮水,担水浇地。母亲河,让人留连忘返。

我们都是双井冲林家的一颗颗水珠,流进小溪,走向社会。最近几年,才知到这个家族这麽大,还有这麽多弟兄姊妹,子侄,他们在大江南北而从未蒙面,我陆续又会见了内蒙通辽的万余兄和潘朝玉嫂子,成都万松兄、万鑫兄,昆明的万霞姐,贵阳万容姐,万孚嫂子罗富容及女宗英,青岛万菊姐,永川万俊姐••••••他们虽身处异乡,同样和家乡的人一样怀念双井冲。

一谈起老家就娓娓不断,情深意长。2002 年国庆,荣昌中学百年校庆,祖国各地莘莘学子云集荣昌。庆祝会会场设在乌龟坡大操场,场内坐满了人,周围站了不少,黑压压一片,估计有一万多人。

我有幸被推荐为30 名佳宾之一,在主席台上就坐。主席台上就坐的还有各级领导和其他客人,足足六七十人。庆祝会按时举行,台上在讲话,台下在鼓掌,热闹非凡。

天下着小雨,大家举着雨伞,不久越下越大,服务人员发给每人一件雨衣,这样头和身子都裹起来了,坐在一起彼此都看不清是谁。这时,我突然看见前排一个座位牌上赫然写着“林万超”三个字,我纳闷了。万超兄是锡彬(国珍)四叔的儿子,万邦哥说他解放后就出去了,可能在昆明、贵阳一所大学教书。去年我从云南到贵州,和万刚一起专门去找过,结果一无所获。看见前面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个林万超?实在怕错过这个机会,我迫不得已伸手拍了他一下,这个人回过头来,我对他说,请出来一下,我给你讲句话。我们同时走出座位,我问:“你是林万超?”他回答:“嗯。”我说:“我叫林万荣。”“ 我们是家门。”“ 你是不是盘龙场的?”“是。”“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是不是在贵阳?”“不,我在西安。”“你回来住在那里?”“学校安排住在联华大厦。”“你什麽时间有空,我们来找你摆一摆林家的事情。”“日程安排得很紧,今晚上有空,你来旅馆好吗。”“好,晚上来找你。”我们又回到座位继续开会。庆祝会讲话议程结束,开始表演文艺节目,我们回到场下同学中去,想再和他讲几句,一下就被人群冲散了。

庆祝会开完后,我把找到万超兄的消息告诉万强,并且约定晚上一起去找他。晚上七点多,我们到了联华,他和嫂子林贤玖已经在客房里等我们了。我们先作自我介绍,万强讲到四叔、四娘,盘龙场上的弟兄姐妹,他都知道。他说,解放后就出去了,以前又在读书,对老辈人知之甚少。他一篇篇翻看家谱,他看到家谱上他家的人员排列后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你们在那里找到的。他说,编家谱难,主要是现在找不到这些知情人,找不到过去保存下来的文字材料,能够收集到这麽多内容,实属不容易,你们为林家作了一件好事,我带回去好好读。他答应以后把知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不便再打搅他,就告辞了。

2002 年清明续修《双井冲林氏宗谱》上,“萬超”条下是这样写的:“国珍四子,生于1936 年10 月初三双井冲,重大毕业,在西安交大工作。配林贤玖,生子志刚、志帆。”

《荣昌中学校志》2002 年8 月版,第二章人物志林万超条下写道:“林万超教授,男,1934 年12 月出生,重庆市荣昌县人。1952 年至1954 年就读于荣昌中学高八班,1959 年毕业于重庆大学热能专业,现任西安交通大学教授,电厂热能动力工程专业博士指导教师,兼职西安交通大学学术委员会第二、三届委员,全国高校热动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第一、二届委员组长等职。从事电厂热能、热系统及节能研究30 多年,创立了一套完整的热系统定量分析理论,为火电厂节能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推动了火电厂的节能,并取得了三亿多元的显着经济效益。1994 年被国家科委列入国家级成果重点推广经济效益过亿元一百例之中。在教学方面,指导博士生四名,硕士生20 名,持有专利九项,发表论文90 余篇,有专著5 种。主持完成国家重点节能科研项目20 余项,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项,国家发明奖一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十二项,局校级奖十余项,获金牌奖三项。曾多次被评为省、校先进工作者。1998 年获西安交通大学二等奖,1991 年获国务院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其事迹已编入《二十一世纪人才库》中国专家人才卷(中英文版)。”

“林贤玖研究员女1934 年3 月出生。重庆荣昌县城关镇人。荣中高8 班学生。1957 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数学专业,同年分配在西安交通大学任教。1964 年至1994 年从事研究生教学管理和大学教教学管理工作,曾任研究生培养科科长,研究生管理处副处长,兼职西安交通大学教学委员会委员。任职以来,参加了研究生教育改革有关教学管理实践和调查研究工作,在培养应用型高层次专门人才的教学管理工作中,发表了《研究生招生、培养、教学管理》等论文11 篇,其中有3 篇获奖。本人主持完成了“七五”研究生教育和学位制度研究项目,获国家级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一项,省级优秀教学成果奖3 项。多次被评为校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1981 年、1986 年被评为陕西省直属科教系统优秀共产党员,1997 年荣获陕西省学位与研究生教学管理贡献奖。”

内蒙通辽的万余兄和潘朝玉嫂子,抚顺的万勳兄,台湾的万鸿兄,先在黑龙江后在俄罗斯的万涛兄,成都万松兄、万鑫兄,昆明的万霞姐,贵阳万容、万刚姐弟,万孚嫂子罗富容及女宗英,青岛万菊姐,永川万俊姐,还有在家乡本土的万邦、万九兄,松如、永安兄,万峰、万馨姐弟,万杰、虎臣、鹏臣、万强,还有许多兄弟姐妹,子侄外甥几十年来在如此巨大的社会变革中,时间长,运动多,磕磕跘跘,有的历尽坎坷遭遇不幸,有的家境困难历尽艰辛,但是他们个个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人,而是像双井冲的老祖宗那样,挺着身子,扛起重担,无怨无悔,为家庭,为家乡,为祖国作出了一翻事业,作出了成绩,作出了贡献。他愧是瑞权公的子孙。

第三章老房子故事多
一、习五公墓碑
     十九日,我们一行离开盘龙前往双井冲。年同带路。路线是先从下头房子到中间老房子,再到老坟,最后到上头房子。从合靖下车后,走了几里路,翻过坡,下头房子就在脚下。年同没下山进屋,他沿着半坡小路走进一片青杠树林,在一座石坟边停下来,他说,这是祖祖的坟。坟在房子的正后面。坟墓被撬过,现在已将被撬的石头砌了上去,没有墓碑,左边墓廊完全毁坏,右边墓廊有鼓形刻石,上刻花纹福字,字大如斗。福字旁有一幅对联:“曲水观鱼跃,高岗听鸾鸣。”坟墓高大,砌石修錾理纹细致,气势非凡。可惜没有墓碑,无法知道更多情况。墓前有一些散乱的石块,条石,明显是坟墓上的。挽惜之余,万刚、万强、年同、年抗动手翻起来,看石头另一面有什麽没有。翻了一块又一块,突然他们惊呼:“有字。”把上面的泥土擦干净,字露出来了。这是一块墓碑残石,长宽约二尺,呈园形,中间刻“中权之”三个楷书大字,右面三字“光、锡、璜”,左面七字,一排“选、鸿、盛”三字,二排四字“万,勲、涛、余”。根据以上字样,墓碑复原为:
光璜
祀男锡(融) 锡
(襄) (彬)
故显考林公讳习五字中权之墓
选勲
祀孙万鸿万涛
盛余
(超) (彬)
    这一发现大家惊叹不已又情绪高涨,找到了的文字根据,证明历史的可靠性,真实性。以后,万鸿兄说,我都不知道公公叫林中权,只晓得叫林习五。年同当然更不知道。
二、元振公墓的故事
    我们到了老房子后山,正对下面老房子天井的坡上有一棺石墓,现在已撬得残破不全了。撬下的大小条形墓石散落在墓的四周,横七竖八,不堪忍睹。年抗开始以为是入川第二代祖先淑进公的坟墓,后经万九兄确认为这是入川第三代祖先元振公的坟墓。元振生必兰,这两代是林家兴旺发达的高潮时期,他的坟墓在老房子正中,理所当然。可见他在子孙眼目中崇高的地位。

元振公的墓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毁坏的。当时合靖有一个干部叫林万冲,不知是那一脉林家的。他的弟弟林万华带人来把老祖宗的墓碑砸了。说是“四旧”,该打,该砸。据说此人到处破四旧,撬坟山,无所不为,是出名的“革命派”,他砸了老祖宗的坟不久就癫了,人们说这是报应。不知这个说法是否当真。以后,这棺坟出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事隔破四旧以后十多年,一九七几年初冬,当时红苕长势良好。一天,有一个人经过坟边,无意中向坟墓望去,透过墓石的大石缝,他看见里面一间宽敞的石屋,巍然盘着一条巨蟒,蟒身至少有大碗粗,身子盘起比水桶还大,两只眼球闪着兰光,嘴里吐出长长的红须,摇来摇去,此人一见拔脚便跑,一边大喊:“出龙了,出龙了,林家的祖坟出龙了”。这一喊惊动了院子的、附近的人,大家都跑来看,跟他说的一样,一条蟒蛇盘在里面,于是远近一传,附近乡场盘龙、复兴,隆昌周兴,界石的人都来看这条龙。有时一天几百人,拥挤不通,把附近的红苕土都踩坏了。有些人看见里面的大蟒就用竹竿或棍子去通,蟒蛇见状摇头摆尾游进内室,看不见了,第二天又游出来,有的摔石块、丢食物,这样继续了半个多月。有人说广播电台都播了双井冲出蟒的消息。有人说当地有人出来制止不准去看,后来的人好几天都没有看见有蟒蛇,人才慢慢少起来,至今,人们还在讲林家祖坟里出龙的故事。“龙即大蛇,蛇即小龙。”闻一多在《伏羲考》中说。大蛇成了后来的龙。中国有了皇帝,龙成了他们的专用词。现在,“龙”代表中国,“龙的传人”代表中华民族子孙。元振公坟里出龙,是瑞祥的徵兆,是吉祥。也许,这正是元振公的心愿,他劳累辛苦,育儿养孙,建立一个勤劳、孝顺,弟兄族娌互相关怀、敬重,大家和偕相处的家庭。老有所安,少有所养,儿孙个个自立,这种朴素的理想,贯穿于他整个一生的每一行每一事中,希望子孙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子孙个个能上进,有出息,家庭美满、幸福。使这个家族慢慢地兴旺发达起来成为现实。两百多年后的今天,他又现身向子孙说话,训示、警策、告戒我们。

老房子右边山上是公公林福武的坟墓,墓很高大,林锡昆(他是双井冲么房后代)介绍说这是林锡清(二姑)的父亲,墓前有一块很大的墓碑,上面刻满了名字,两边有对联,现在都没有了。墓前面的拜台很宽大。三年后我在这里摄老家的CD 片,在墓傍找到了一块对联的残片,弥以珍贵,我把它摄入镜头,以便永久保存起来。坟是用长条石垒起来的,有一人多高,坟上长满了杂草,还有几棵青杠树,有棵已碗口粗,当年的宏伟气势还依稀可见。看来许多年没有扫墓了,有些荒凉。几年前,小姐姐万春曾经跟我讲过,公公的坟在老房子后面,右边上坡就看得见,坟前有一块很大的碑。现在总算找到了。久违了,祖先老人们,你的子孙来拜竭你们了。现在右边墓石被撬了两块,墓碑已毁,墓前挖了个蓄水池。幸好坟墓整体保存下来还比较完好,躲过了这麽多次劫难,特别是文化大革命这场灭顶灾难中没有被损毁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与公公坟墓正对面左边山上是二叔公绵祖和他的长子胖子大爸林锡麟的坟墓。这是他们父子的合棺坟。现在看来是一个半人高的土堆,没有石碑,没有任何标志,显得凄凉、清冷。无怪乎万邦哥每当谈起父母,谈起家庭都很悲痛,神情凝重,目光呆滞。他家太穷了,胖子爸爸吃鸦片把家当吃光了,让后人受苦,他死后的吉穴理所应当菲薄些。那麽,绵祖叔公在世时,家境也不好,否则,他的坟茔应该象样一点。万邦哥祖祖辈辈受穷受苦,结果还弄个地主帽儿戴起,从此一生坎坷不断,灾祸丛生,你说冤不冤,苦不苦。三、瑞权公的扁担
这次和他们回到老家,印象比上次要深刻得多,熟悉得多,每间房子都好象看见先人在活动。老房子门口的两口井,井水清澈透亮,原来这里还有一口井,专门用来洗菜,现在被填了。现在这两口井上面隔开,下面相连,水未满井口,只有大半口井水,三三两两的人在挑水,万刚上去喝了几口,饮水思源,品尝先人的甘甜。大门前原来是个堰塘,两边长满了树,一个巨大的石门立在前面,上面刻有花纹,大门两旁是以后修的客厅,天井两边是走楼,家丁就住在上面,最盛时有家丁二、三十人。据说老房子有二十四个天井,右三横,左四横,正面三进,不知有多少间房子。进门的大天井一字排门,中间是下堂屋,进去小天井上面是上堂屋,堂屋正中一个古老高大的神龛上供着祖宗的香火灵牌,上面刻黑底金字,四边刻着九条翔龙,祖宗灵牌上悬“九龙世泽”四个大字,左右对联为“九龙派衍家声远,双柱遗风世泽长。”上堂屋四壁有两幅对联,抱柱窝对。每到祭祖典礼,神龛上还要供一条长扁担,上面系着一朵红绸做的大花,这要儿孙们永远记住:勤劳节俭,劳动兴家的家训。入川始祖瑞权公由于人口众多,不能糊口,除了农业劳作外,经常挑姜、挑菜到盘龙、吴家去买,见或还卖些草纸,天晴落雨风雨无阻,有一次挑姜爬上一个坡,歇了几次都爬不上,大汗淋漓,肚中饥饿,他想,有了钱,要在这里立块碑,写上“骑马下鞍,坐轿走路”,让后人记住辛苦的劳动。许多年后,为了纪念他,人们把这匹坡叫惊马坎。
四、大爸公和阿公
     中间房子即老房子,九房人全在里面居住,人多了,中权四叔搬到下头房子,林和亲的父亲大爸公(或三叔公)、锡安的父亲二叔公还是住上头房子,剩下大爸公、阿公、二叔公、三叔公、么叔公,几房人。大爸公林武卿住大院左边偏后的房子,这是一个纵深宽大的院落,前面还有大石坝。大爸公一家住在这里。大爸公、公公这一辈各家都拥有好几百担租,很富裕,一年四季家里请了许多佣人,有长工,有短工。他家人口少,他和大阿婆只有一个女儿,除了他们的住房外,大部分给下人住。据说他的字写得很好,小字写得像奏折,万九兄说:“可惜,他连秀才都没考上。”大阿婆过门后就生病,后来神经失常,人们叫她癫子阿婆。每到夜深人静时,在她屋里传出凄厉的哀号声,有时她惊恐大声呼叫,全院子人心惶惶,以后她吊死了。他的女儿,我们称大姑或癫子姑姑,她十多岁开始生病,终日戚戚不安,寡言少语,几年后,病情越来越严重,一天夜里,房屋着火,大姑也烧死在里面,据说是她自己放火烧的房子,癫子姑姑死后葬在老房子前面山下面一片凹地,坟周围有几株柏树,不大,可能是近几年栽的,从上面看坟墓有些矮小,孤零零的。万九兄指着对我说,这里叫观音堂,离老房子近,好照看她。大爸公继弦刘氏,后辈称她新阿婆,她生一女名锡传,她和永川一个叫孙海岩的医生结婚,住在城里五福街口,房子的前面是绸缎舗。锡传姑姑从小读书习字,在荣昌上过学,不知是不是上女中还是上小学,以后在荣昌东街南华宫女一小教书,女一小当时的校长甘素华,表姐赵纯蕊和她一起教书。三六年夏天一个早辰,天色未明,锡传姑姑突然发病就昏迷不醒,几经抢救无效死亡,大爸公无子,爸爸叔愚曾名义上过继一子顶两房。

阿公居住在下堂屋左边正房。进门是个小客厅,会客、吃饭都在这里,右边一间是正房,阿公阿婆住,左边两间寝室,姑姑、爸爸、二叔住,客厅后面有一个小天井,旁边是厨饭。整个面积不大,可能当时老房叔伯弟兄太多,住房相对要紧张些。阿公叫林福五,据说家藏有两件宝物,一件是一个顶子,一件是女朝服,每年夏天都要翻出来晒,显然这是清朝遗物,祖字辈没有人科举入仕,这些衣帽或是上几辈人的品爵穿带、赏赐就不知道了。阿公住中沟双井冲,清末民国初年,他像同代老辈人一样,不贪图享受坐享其成,希望有所作为,他们这一辈人走出双井冲到盘龙或吴家、荣昌,有的开米房、绸锻舖,有的开药舖、商店,或经营其它。二姐说,公公在盘龙麻街子开过糟房,门面大,做生意的时间长。公公先结廖家阿婆,生郭大姑、爸爸叔愚、二叔蔚丹,阿婆死后续接何家阿婆,生了四个姑姑,人口多了房子住不下,就举家迁到铜鼓镇,在廖家阿婆娘家我们有一片土地和房屋,够生活居住。

当时,爸爸在成都高等农业学校毕业后在荣昌蚕桑局、劝学所作事,何家阿婆坚决要爸爸回去统率这个大家庭,他只好回家。办理了几个姑姑的婚嫁,分家后,他就到吴家铺居住了。廖阿婆死后葬内江高粮镇。何家阿婆去世后葬小堰冲,双井冲上阿公的双棺大墓只安葬了阿公一个人。阿公搬走后房子交给赖老叔婆守,她种几块土维持一家生活,老叔婆去世后,他的儿子么叔公守,现在么叔公的儿子林锡昆还在,有六十多岁了。
五、二叔公
    二叔公子厚住在上堂屋右边正屋一横排房子里,房子前面就是阿公住房后面的小天井。二叔公和刘二叔婆统率一个大家,有五个儿子和五个女儿,由于人多,他们以后搬到了盘龙场。五个儿子中三子锡辉到外面做事,基余四人都在家居住或做生意。锡辉在外多年,做事、从军,官至营长。他善打拳、舞剑。有时他身穿白挂,手持长剑,来往回旋,金蛇飞舞,银光裹束全身,剑法高超,身手的确不凡。锡辉在绵阳军营中养了一个小妾。小妾面容娇小,善于接人待物,可能粘染了一些烟花习气,不久与勤务兵眉目传情。三叔忙于军务,从未认真查觉她有什么不轨,一日回宿舍不见小妾,忙问邻里,邻居不知道,喊勤务兵,勤务兵又不在,他顿时大怒,只身上路追去,不久果然追上,见小妾与勤务兵一起正在赶路,更是怒不可竭,抽刀向勤务兵砍去。有人说他与勤务兵一人厮杀,有人说有几个人和他对垒,不管怎样,他被砍成几大块,当场毙命。又一种说法是,他在战场上奋不顾身与敌人刀战,砍倒数人,终因寡不敌众,为国损躯。不管那种说法,人是死了,当遗体运回家中,全家悲痛欲绝,举族哀悼,葬礼非常隆重,灵堂挂满了祭幛、挽联。道一四叔撰写一幅挽联,代表当时的心情。

望儿成名如斯如斯,千里招魂归来归来。

锡辉三叔有两个儿子:万禄、万辉。万禄在内江沱江中学读书,正逢抗日时期参加青年远征军,48 年在德阳去世。万辉在北碚农业大学读书,不幸于49 年病逝。

六么叔公右边下堂屋是么叔公绵祖住房,他的儿子锡鳞,孙子万理、万邦、万九都住在这里。横堂屋有茶几窝对,有隔子门通右边,和二叔公、三叔公的儿子林占如,林敬诚、林道一的房子相通。从天井进屋是一个小堂屋,左右都是住房,么叔公住房在右边下堂屋,和公公的住房正好相对。堂屋后面有门,进去是一个长天井,天井旁的横堂屋有茶几窝对,有隔子门通右边,和二叔公、三叔公的儿子林占如,林敬诚、林道一的房子相通。顺着天井再往里走是办清明会的厨房,一排几眼灶,大锅大灶,大石水缸,水缸长满秋苔,水清如镜,每到清明这里热闹非凡。

么叔公大号叫绵祖,字次延。他有三个儿子,胖大爷锡麟、天一叔、价维叔,他们都写得一手好字,以天一叔的学问最好,锡字辈有三个学问好的:兆容、天一、叔愚。天一叔曾和荣隆张列五一起共事,张作大都督时他已回到家里,有人说张叫做县官他不干,要做州官,心高气傲。出门坐桥子一般人坐二人抬,或四人大桥,而他要坐三蹲拐,即一种三人坐的大桥,前面短,后面长,八人抬的大桥,以壮身份,显示气派。有一次么叔公看见他坐骄子气得不行,一拳打去把窗子打烂,手上鲜血长流。他在家闲得无聊学会了打牌,吃鸦片,逐渐潦倒没落。他感到这样下去不行,到处打听找点事做,一次他到大足去找一个熟人,路途上遇见一队团丁,他们出来清一窝土匪,见他衣着寒酸,精神不振,拦着问他干什么的,他说上大足找人,再问,你叫什么名字,他说叫林天一,几个兵丁说,老子就是来找你的,于是举枪射击,将他打死在那里。可能他与当地土地土匪的名字相仿,以讹致死,还被那些家伙假良冒功,十分冤枉。天一叔死后耿二娘与儿子万孚、媳罗复容住在进大门的下厅里。万孚有一女取名宗英,在贵阳工作。

七、二叔公、三叔公

么叔公住的横堂屋隔子门通右边,和二叔公、三叔公的住房相通,这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他的儿子林占如,林敬诚、林道一都住在这里。四合院下面是祠堂的右边侧朝门,比正朝门规格要小一些也是一个八字朝门,进门后是个封闭的穿堂,大家习惯称作下客厅,过天井便是上客厅。后面才是四合院的长天井,中间布置有假山,鱼缸,终年鲜花艳丽,芳香扑鼻。上面一横三间,中间堂屋再进去又是一排房子,这里是三叔公的住房,已后四叔林道一就住在这里。前面堂屋左边一间作书房。万鸿兄长看到的对联“早扫考宝,蔬鱼猪。”就贴在这里。后面一排四叔用作卧室、厨房。许多年后,郭四娘在这里柴房上吊身死,不久道一四叔也在这里亡故,他只有一个女儿,这些房屋从此无人问津,陆续倒塌,只剩下一片荒土了。天井的横堂屋布置考究,有雕花靠背木椅,精致的黑漆茶几,倚壁的高几上放着茶具,以备客人到来随时起用。

客厅两边是宿舍。后面并排一长列房屋,二叔公一家住在这里,以后他的儿孙占如、万祥也住在这里,民国六年一场大火,把后面一排十多间房子全部烧毁。

以后,万祥兄妹扶着赵家阿婆,一家老小从这里搬到吴家舗,又从吴家铺搬到路孔河赵家阿婆娘家,再也没有搬回老家来了。房屋闲置,没人守,没人住,空寂无人,日久天长也就垮塌了。这个宾朋满座、人声喧哗,数十间房屋的大四合院也就败落成了荒地,现在地基上长满了竹林。时间无情,人事沧桑,一两百年的变化都都是这样,何况历史。我们站在祖先生活、劳动过的地方,仿拂看见了他们,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风动竹摇,竹叶飒飒作响,它告诉我们过去的故事,还是想昭示某种深刻的理念,这只有让我们去神游,去遐想。这个院子右边第二排为二叔公、三叔公居住。也就是天井横堂屋前后这两排。二叔公仁祖无子,抱他的弟弟的次子林锡忠(字敬诚)压长。敬诚叔年轻时气盛、好强,喜欢打报不平。大约在清末民国初年时局正乱,正值他玩枪弄棒的时候。老房子后面靠近老油房有一段姓人家,兄弟二人遭土匪抢劫杀戮,哥哥带伤逃往双井冲林家老房子求救。敬诚叔立即招呼青壮弟兄,带上二三十家丁,荷枪实弹前往救援。半路上他们与土匪遭遇,一阵猛烈炮火下来,双方都有死伤,敬诚叔左手被土匪子弹击中,治愈后落得经常疼痛的后遗症。由于打死打伤了土匪,土匪经常前来中沟老房子騒扰,点名指姓要找林敬诚。在这种情况下,敬诚叔举家搬往吴家舖半边街轩辕庙附近居住。过了差不多二十年,1933 年土匪洗劫吴家舖,一股土匪暴力砸烂大门,到处搜索,声言找林敬诚报仇。敬诚叔、万洋哥和青壮男仆早已躲避,家中只剩下老小、妇女。没有找到敬诚叔土匪不甘心,将赵阿娘掳去作人质。第二天全场传言盐滩井那边打死一个肥猪儿(人质)。敬诚、万洋父子赶到盐滩井兰家坡现场,看见死者不是赵阿娘,是一个姓陈的人质,他们才放心。经过路孔赵家、安岳周家从中斡旋,最后以交钱将赵阿娘赎回,结束这场灾难。这股蓄意抢人的土匪头目叫冯登云,是二十多年前老房子打土匪时结下的叶子。敬诚叔知道土匪绝不会善罢甘休,还要来找麻烦,于是将家搬到路孔赵旭光房子(俗称洋房子)居住。这里是赵阿娘娘家,彼此有照应,也安全些。

后来家中人口逐渐增多,他们搬到邻近的白家院子,那里房屋多,宽敞些。路孔场小,赶场快、散场也快,一个逢场天,不到半响午人们挑箩篼、背背篼散场回家了。一伙数十人途经白家院子,举火将院子烧毁,财物无一幸免,幸庆全家老小个个无损。看来土匪又来肇事了,他立即搬到不远的赵姓小滩院子,那里是赵萼生师长居住的地方,以图平安。敬诚叔连续遭到不幸,长时期焦虑、惊吓,心中忧郁成疾,1940 年左右,敬诚叔、赵阿娘相继逝世。匪首冯登云50 年攻打路孔向家院子被击毙,也算遭了报应。敬诚叔生子万洋、女万春。万洋曾在重庆军校读书,1951 年失踪。

道一四叔是敬诚叔的四弟,他除了喝茶、抽鸦片,他还研习古文、诗词、辞赋。老辈人中,常以研习、谈论易经、医理为乐。作文下笔不凡,除上文他撰写悼念锡辉三叔的挽联外,还有两幅他撰写的厢房门联,可看出他清幽、闲适、中庸平和,不俗的人品。

花影不离身左右,鸟语常在耳东西。风来花自舞,春至鸟能言。锡字辈这二十七弟兄生活在清末、民国初年间,二十世记纪上半叶,正是中国战乱不休,匪祸不断,饥嚎四野,民不聊生的时代。众兄弟在这样污浊的泥潭中跋涉,有的至死也没有爬上来,一些稍稍清醒的弟兄经受一翻滚打后,像在毒热的天气中转了一转就赶紧倦缩家中,不敢再出门一样远离社会,关在自己营建的圈子里。他们崇尙文明,附庸风雅。他们常常谈论经文,吟诵诗词,互相酬唱,工余闲暇舞弄笔翰,形成一个自己的文化氛围。听说大爸公、天一、兆融、道一等叔伯兄弟都钟情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他们书写得作品没有流传下来,诗词文章也完全消失了。

现在唯一能看到的是爸爸叔愚写的《古诗十九首》墨迹本。此帖系魏碑体,写得古朴浑厚,遒劲挺拔,深得魏碑的神髓。骨健筋丰,点画丰腴,虚实相生,有雍容、肃穆、端庄的庙堂气息。仿佛我们正游洛阳龙门石窟,与这些仙佛对话。此帖写于1932 年中秋,当时他己退出官场在铜鼓镇居家,心境安定,这样根据他多年生活经历,积淀的学养,对立德、立功、立言的自我要求,把自己文化人格、气韵,完全灌输在字里行间,泄露无遗。全帖写得英姿勃发,大气凛然。

他们这一羣弟兄对中国文明的崇拜和传承,可见一斑。三叔公伦祖长子林占如很有学问,在成都读济川中学(或农业学校)后一直在外地做事,以后在灌县都江堰作堰官,相当现在的水利局长。都江堰是战国时期蜀郡守李冰率民众兴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它的修建避灾沃野,成就了“天府之国”。不过在都江堰作堰官可不一般,那里来往宾客多,他们纳凉消夏、旅游度假都要来拜竭公元前251 年,战国时期蜀郡太守李冰和他的儿子李二郎。怀念他们的丰功伟绩,瞻仰石壁上斗大刻石三字经“深淘滩,低作堰。”同时吓心吓胆,满怀喜悦在摇晃的索桥上走一程。这样,不少人都知道那里有一个林占如,都想与他结识。在春夏放水前夕,总有不少乡绅给他送来贺仪、礼品,希望时令到来之前,跟他们早点放水。林占如一一答应他们的要求,拒绝收他们的礼金。这样他在都江堰为官清正、名声俱嘉。林占如在老家双井冲去世,他在都江堰的朋友和敬佩他的人,闻讯后不少人赶来悼唁。据说举办他的丧事,是双井冲最闹热的一次。

占如叔回乡后住在老家双井冲。因为朋友多,经常接待亲朋好友,他计划在横房前面,齐大门地方修一间象样的,比较漂亮的客厅,专门用来接待客人。他设计好图样后请来石匠平地基。石匠们开山打石,号子声响遍几个冲。一天,石工们打开一块大石,见石中间有一个水凼,水凼里游着一只活乌龟。石匠们不敢往下打了,认为触犯了菩萨。占如也不敢喊他们再往下打了,看起来神灵不允。他知道,龟即玄武,称玄武为水神,道家奉为真武帝,以龟、蛇二物之象置于其旁。“酉阳杂俎”记载:“朱道士者,太和八年常游庐山,息于涧石,忽见蟠虵如堆缯锦,俄变为巨龟,访之山叟,云是玄武。”“千岁之龟,能与人语。”

有神龟、灵龟称谓,美誉长寿。古人认为,龟是通灵神物,称为灵兽。殷商民族更以龟甲来占卜吉凶,并在上面刻写甲骨卜辞。作为祖宗老屋基宅,龟蛇是镇山之宝,宝毁人亡,家业败落,家族不兴。于是,占如叫立即停工,从此不再提修客厅的事。这只活龟由占如饲养,直到几年后他去世前,龟也死了。这只龟以后交爸爸保管。有人看见这只神龟用红绸裹起,每到祭祀,同各种神器一起供在祖宗香火神龛上。接受后人祭祀。


第四章必兰公
一、观音堂石刻
     二十日,我们一行人乘三轮车到蔡家寺,然后步行到观音堂。这是年抗以前的发现。他说那里有必兰公的事迹。上下坡,过田坎,年抗不时指着路旁的石头说,你看这块石头怎麽会在这里,简直是飞来之石,他对一草一木不时发出感慨。走了好几里,我简直打不起方向,翻坡后眼前一条大河,沿河走到一个大崖边,这就是观音堂。这条河源于观胜,流经高家井、黄角滩,流入清流河。在这里一湾碧水,巨大的石崖已被开伐,崖下堆满了条石和片石,崖腔象一面屏障立在河岸上,崖壁有十来步梯坎,壁上一石龛供奉观音菩萨。观音端坐莲台,头戴金冠,顶上依龛刻有祥云,左善财童子,右龙女靠龛石壁雕刻而成。香炉中满钵香、烛柄,旁边挂着一块新红布。看来,人们还经常前来烧香朝拜。

在观音佛像下面的石壁上,有一大块石刻文字,大家围着慢慢读起来,才知道这是一张不同寻常的告示。当年必兰公为保护观音堂的清静和山上的树木向县令写了一个报告,县太爷对这个报告作了批示,并由县府写成文告刻在这里。我们把这篇珍贵的文章全文抄录下来。

观音堂摩崖石刻正堂谭示检校四川重庆府荣昌县正堂补同知正堂双五级随带加二级纪录三次又标锡六次谭为示禁事。按据昌明里贡生林必兰禀称情:“生员业地名蔡家岩,内有观音堂一所,河边一带岩硐极多,难岁寒冬,每多游民乞丐常栖岩硐庙内。佃家理斥,反出恶言,动称诬害等语。

业内禁蓄竹树,远近男妇入山估砍估窃,纵见其人,亦莫奈何。但观音堂庙宇理宜洁净,若辈踞住,不但瓦壁时修时损,毁坏不堪,污浊之气亵渎神灵。种种情事实属可恶,不恳示逐,为害非浅。只得禀恳仁廉赏示禁逐,俾游民恶丐远避,庶竹树可得禁蓄,良民均安矣。为此禀乞等情。据此,除呈批示外,合得出示严禁。”为此,示仰该处约团及附近居民人等知悉:庙宇供俸神佛理宜严束洁净,岩硐易藏奸宄,巡防严密,不容窝招匪类栖住为害地方。自示之后,尔等无业游民及精壮乞丐、男、妇人等,务须另觅处所歇宿。倘敢仍蹈前辙,盘踞岩硐及在观音堂等处估宿,毁坏庙宇,估砍竹木各项情弊,许该处团邻,地主,佃家人等,立即扭送来县,以凭严究,决不稍贷,凛之慎之,切切勿违。特示。
右谕通知
同治十年十月十八日实刊观音堂晓谕

年抗读了这篇文告写了下面一篇短文。

后记:此前清石刻文告,刊刻于吴家乡与合靖乡相连处的蔡家岩河边的高大岩壁上。其旁有小庙一座,即乡人呼之曰观音堂,此地因而得名观音堂。由此溯流而上约两里许即是高家井。小庙座落在河边巨大岩腔内,庙堂屋宇今已荡然无存,惟留庙侧这一石刻文告。百多年来风雨剥蚀,岁月悠悠,石刻已部分风化,少数字迹湮没不可考,经反复与上下文推敲探讨,残存字迹才得以验证无误。嗟夫。

时光如白驹之过隙,古迹如雪鸿之留痕,令吾侪仰视而兴叹,愀然生思古之幽情。石刻给后人留下了一缕淡淡的历史烟尘,使后辈得以管窥当年社会之一斑。逝川不复返,古往而今来,慨叹之余,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苍凉:世界永无穷,人生何须臾。悲夫。

1999.4.5 清明年抗记这篇布告是县令谭酉庆发布的。谭酉庆,山东历城人,同治九年至十三年在任。告示说,贡生林必兰报告,他在蔡家岩有一处田地,内有一所观音堂,河边一带岩洞很多,在寒冬季节,游民,乞丐常在岩洞和庙内住宿,佃户叫他们出去,他们还吐恶言秽语,拒不搬出,附近竹树,远近人等前来砍伐,偷窃。必兰公说:庙宇应该清洁,这些人在里面住宿,不但毁损瓦壁,而秽浊之气亵渎神灵,请县府明令驱逐游民,保护山林,才能使良民安居乐业。由于这样,荣昌知县谭酉庆下令称:庙宇供奉神佛理应清洁,岩洞不允许藏奸纳垢,窝招匪类,自告示张贴之后,无业游民及精壮乞丐、男人、妇女、一定要另找地方住宿,如果像以前一样还在这里住宿,估砍竹树,定要扭送来县,将严惩不贷,下面是发布时间:同治十年(1872)十月十八日。

这篇告示说明:一、必兰公有土地在蔡家岩,当地距吴家铺只有几里,附近高家井,(高家井秧田坡有中权四叔公第四子林国珍的坟墓,国珍叔长子万年去世前每年都要来挂清。)吴家场口敖家坝冲都有他的土地,传说从双井冲到吴家几十里不走别人的田地,此言属真。二、必兰公对管理家务,业地十分仔细,严谨。

每一细节都注意到了,尽力而为,不能做到的,想尽办法,努力去做到做好,从中可以看到老一辈的创业精神。三、必兰公生卒年限不详,现在无文字查考。观音堂的告示公布于1872 年,他当时还在人世,第二年即同治十一年(1873),他主持迁葬周淑惠老孺人与瑞权公合葬并立碑,淑芳公孙逢春(粤字辈)逝世于1882 年。淑进公比淑芳公大11 岁,必兰公孙子厚公逝世于1912 年,估计必兰公逝世于1880 年左右。这是一篇考查必兰公,和林氏前几代事迹极有价值的材料。

二、家族的兴衰

这几天我们住在万九兄那里,他在城里开会,听说我们去了他赶了回来,一见面就亲热得不行。过去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从未见过面,他个子不高,步行快捷,穿一件兰色中山服,样子像万邦哥。他两只眼睛比万邦哥大,注视别人好像正要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闪现果断,刺人的目光。眉肌活泼,常常跃动,聚集眉间,让人感到他是一个一旦下了决心就不易更改,难以让人说服,倔强的,有坚强意志的人。他曾经当过教师、、右派、农民,教师,退休后,帮助儿子年成做生意,现修了一楼一底近三百平方的房屋,生意还兴隆。我们去后他亲自安排菜饭,又去切卤鹅肉,饭桌上他当仁不让坐上面主位,用大碗盛酒轮流喝,边吃边讲话,他声音高亢,滔滔不绝。这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吃完又摆,直到深夜。

他从小就住在老房子至到现在,各家的历史渊源,迁徒情况,兴旺衰颓过程,他都瞭如指掌,如数家珍,整个家族都囊括在他胸中。

谈到家谱,他讲的跟万邦哥知道的差不多,他说五一年的冬天,他到盘龙开会,回家的路途上才知道一批人涌进了老房子,将各房门全部查封,所有的书籍绘画,凡是文字都倒在外面田边,全部烧毁。他在以前曾经从头至尾看过,大概的内容还记得,这谱已经记到了万字辈,而且很详细。有十多本,装在一个箱子里,他说这是我们九大房的族谱,只有这一份,现在没有了,当他说到这里,表现出无不挽惜。

他谈到各家各户,各房弟兄姐妹,娓娓道来如在昨天,当然他谈了很多我们祖先的故事,这些事情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他为了叙述方便,不加说明、注释,把历史和传说揉合在一起了。

瑞权公辛勤劳动一生,他从花钵子定居双井冲,落点大概在书房院地方附近,定点在上头房子修屋,以后又购置了斑竹湾即老房子这块地,晚年他把这些地分给了几个儿子,老四可能家境稍差,决定把地方卖了,老大为了祖业不落在别人手中,决定把这块地买下来,老四说可以,你用钱铺地,铺到哪里,我就把这些地卖买给你,没有铺到的地方我就不卖,老大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最后铺满了,买下了斑竹湾,这就是现在老房子这块祖业。

老大淑进为了振兴家业,一边种地,一边帮人做活路,有一次在蔡家坡下头房子打石头,揭开石头露出一块方石块,撬开石块,底下一窖银子,这样买了一些地方,这个美丽的传说一代一代为后人传颂,激厉后辈像祖先一样去劳动、去创业。以后从元振公到必兰公时家业更加发达了。据说必兰公时从双井冲到盘龙镇,双井冲到吴家铺,横顺几十里,都不走别人的田土。

必兰公有四个儿子,分给每个儿子九匹坡,每天儿孙们都上坡做活路,一家人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制作,采集山上的黄芰子来煮、染成姜黄色的布,做一种无领的短衫,以便节约一些布料。他去赶场,从不在馆子吃饭,饿了就买一块磁粑,用袖口统着怕人看见,走到场边才吃。有一年他买杨家寺80 担租,他和介绍人到杨家寺去,卖主带他们到外面去看田土,必兰公打听每块土地的箩担、水源和田土临界情况,一一仔细询问,讲了一大阵。卖方说:我们讲了这样多,买主还没来,讲这些都是空话,好蹩,还要等他一句话。

中间人说,这位就是买主,卖方吃了一惊,仔细看着必兰公,见他穿着陈旧,皮肤黝黑,不像是个有钱人。卖方马上改口说,我这股地方要卖现钱,不赊帐。必兰公说,好,我就给现钱,说罢,解开腰带,大堆银元落了下来,足够付清买地款项。钱多了,有人想来找借口(惹祸),希望赔些钱。一天必兰公赶场回来,一个人迎面向他撞来,他一个趔趄,跌在田里,爬上岸来,那人满怀恶意站在那里还没走,他望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回到家里,大家见他满身湿淋淋的泥水,问他怎样了,他轻松说没什么,跌倒田里去了。几天以后,说那个人死了,必兰公对儿子说:“凡做事要记住一个“忍”字,前几天那个人把我撞下田去,我起来一看他那付样子是有意干的,我想算了,忍了吧,现在想起来,他希望我去打他,这样来行骗,或者我回来跟你们讲,你们气愤去打他,只要一出手我们就会上当,他也会骗我们,幸喜我忍了,不然会惹出大祸。”还有很多他的传说,比如他和别人比武总是他赢,他有一个姓廖的师傅,帮了他很多忙,他终身奉养他,死后还葬在他的坟旁。

万九兄说,林家也有遭横祸的时候。大概在光绪晚期,当时社会很乱。太婆年事已高,孙子还小。有一天傍晚,人们刚从坡上收工回来,厨房正在作晚饭,有人喊:棒老二(土匪)来了,顿时全院大乱。一股匪徒持枪冲进来,翻箱倒柜,把钱财和值钱的衣物都拿走了,临行时,把太婆和她的孙子锡麟当作肥猪儿拉走了。全家好不容易凑齐了赎金,交去后放回了胖子爸爸锡麟。第二次将赎金交跟土匪时,土匪说,人在山洞里。进去一看,一堆白骨旁边放着太婆的衣物,公公们嚎啕大哭,只好将太婆遗骸收捡回双井冲安葬。另一种说法是:太婆被劫持惊吓过度,在半路上就亡故了,锡麟叔拉去关在石田那边一个煤炭洞子里,不知关了多久,趁看守一时不在,他跑出几经周折才回到家里。以后,有些家庭陆续出现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乾祖长子林和清在盘龙场被人暗杀,林万忠被人杀死在唐家店子的田里,习五公在下头房子几次土匪持枪抢劫,还发生过枪战。锡忠隐瞒卖祖宗睡佛寺产业数十石,诸如此类,林家纨绔子弟有之,少年周处有之,一个大家族同样样演译像《红楼梦》种种丑事,凡此种种,是横祸、是报应,是否有悖祖先遗训,是否有违林氏家风,思之,省之,慎之。发生这些事情实为林家的不幸。

现在必兰公有两件事情还有文字记载,一是必兰公振兴家业、荫及子孙后,还希望光宗耀祖,同治十一年(1872 年)将周淑惠老孺人之墓,迁到冷水潭与淑进公合葬。周老孺人之墓原葬在元忠公屋基后,即现书房院附近。九月初三破土入葬,坟前立碑,将瑞权公七个儿子的后代即淑、元、粤、光、祖等辈一百多名子孙的名字全部刻上,大有“儿孙济济拜山头”的昌盛景象。第二件是同治十年(1871)十月十八日,荣昌县令谭酉庆发布告示的事情。告示称:贡生林必兰有业地在蔡家岩,内有观音堂。据此,当时必兰公的业地已远离中沟双井冲,已接近吴家。他对败坏风俗,毁坏树林的行为深恶痛绝,敢于义正辞严,报禀官府明令禁止。这些大事估计在他五十岁左右做的,当时他儿孙满堂,家业兴胜,才能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

在身前将租石不按儿子分,而是很公平地按九个孙子平均分给他们。他去世后,埋葬在唐家店子,坟正对着一脉山岭,山下有一溪碧水,一直经双井冲旁边到高家井,山岭缓缓而上,长达几里。是否他希望看见儿孙不断振兴门庭,儿孙奋发图强,就象这道山岭,几经波折,困苦,直到山顶才有平坝。他的儿孙就像这一脉溪水,远源流长。据说对面山岗有段家的坟墓,比他的坟高,他新修宝塔一座以镇住人家的气势,为了自己的子孙将来,可谓用心极为良苦。

在唐家店子往盘龙走至坡上三块石,路旁有块修路功德碑,上面刻有比兰公捐银修这条路的事迹,这块碑解放后还立在那里,现在没有了。这是必兰做的诸多善事的其中一个佐证。至今还为人们谈及。这次回到老家四、五天,我们恋恋不舍最后离开合靖,到盘龙,回荣昌。



第五章寻觅同宗族谱
一、在仁义看到第一部族谱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元宵佳节。这些日子前前后后忙得不可开交。远方的游子也匆匆赶路回家与家人过年,不能回家的也传书带信,寄托缕缕情思对家人的怀念。过年后,十九日去丰高为万峰哥扫墓,同行有万刚,牧沙一家,芳芳一家。二十日跟四娘拜年。四娘年近九十,是锡字辈唯一在世的老人。拜年的人很多,建忠从江北洛碛回来,晓忠的儿子林娈去年考上川大,从成都回来。年堃一家,林莉一家,林芳一家,明馨兄,我,万刚、万强,济济一堂,好不闹热。

每见到一个林家的人,我们都挖根刨底,询问各家情况,以便写成家谱。年前从合靖回来,已经清楚大概。用文字书写出来,除了一个名字其余材料一无所有。要把每一个人列出来,介绍每个人名讳、字号、行次、时代,职官封爵、享年、卒日、谥号、婚配等。这些介绍性文字可长可短,实际是人物小传,要把每一个人,至少光、祖、锡字辈的人写出来,看来远非易事。

为了把事情做好,我将题纲复印几份,征求大家的意见,集大家的智慧,然后汇集起来再整理。近二十年来,在全国各地民间自发掀起了一股编修家谱的热潮。作为收藏中国家谱数量最多的上海图书馆,近几年开始注意收集新编修的家谱。1978 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春风吹进学术研究领域,但是长期以来,家谱却受到了很不公正的待遇,被视为封建糟粕而不屑一顾。在土改、大跃进、“文革”等历次运动中,大量保存在民间的家谱被扫地出门,在学术研究领域,家谱也是很少有人问津,遭到冷落的待遇,更缺乏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一九七八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随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春风吹进学术研究领域,被人们遗忘在角落里的家谱重新开始受到人们的关注。80 年代即成立了全国性的家谱研究会,也曾多次召开家谱研讨会,报刊上发表了不少谱牒研究文章,人们开始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分析家谱的功能和价值。随着学术研究领域逐步清除在家谱研究上“左”的影响,在民间也开始重视并重新认识家谱的价值。与此同时,在一些具备条件的地方开展了新家谱的编修工作。看来,编修同宗族谱是大势所趋,为大家所愿,现在为大家急之所急。

听年抗说,仁义有一个叫林万九的人家中藏有一本林氏家谱。三月二十二日,万刚、万强、年抗和我四个人到了仁义。才下过雨的路很烂,我们在场上问起林万九,有人说他的女儿就在场尾坐,你们喊林年祥或周一林都行。我们走到场尾就大声喊:“周一林,周一林。”林年祥夫妇从房里出来,我们说明来意后,年祥喊她丈夫周一林带我们到她父亲那里去。路很滑,一时走石板路,一时在稀泥上走,大约走了好几里才到家,竹林边有一个个小竹栅栏,用来养鸡养鸭,品字形院落中一个石坝,正中堂屋安放林氏香火,两旁有对联:“九龙派对家声远,双柱遗风世泽长。”万九兄长看见我们很高兴,拿出族谱给我们看,前面部分没有了,他说别人借去后撕掉了,这是一册手抄本,三十二开,黄色对方纸抄写,字体工整。万九说,抄这本族谱花了两担谷子,族谱前面已经没有。万九是入川老人瑞权的第二个儿子淑选公的后裔。淑选从双井冲迁到鱼龙门在那里定居。离鱼龙门不远的观胜镇曹家垇有一个小庙叫观音阁,乾隆甲寅修建,嘉庆十八年仲春重修竣工。庙现有两殿,庙内有碑数塊,记录了建庙、重修过程的庙记碑和募捐修庙的功德碑,不久前我和年抗在一块功德碑上还看到刻着“林淑选捐银三钱”的文字,可见当时淑选公和他的子孙就生活在这一带地方。以后子孙繁衍,万九兄的父辈又迁到仁义。我们都是瑞权公的后代,大家一谈起就非常亲切,有说不完的家场话。这本族谱虽不完整,瑞权公部分未被撕去还算幸运,我们十分高兴,临走时希望他把家谱借给我们,保证按时归还,他答应了。中午万九兄盛宴招待我们。

从万九兄家里步行到仁义,大约需要半小时,我们准备马上到观胜。这时万强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去,电话接通后蔡孝芳说,上午贵阳来了两次电话找万刚,说房子马上要分下来了,等着他回话,万刚一听急了,决定马上回荣昌,这样,我们只有分头走,年抗和我两个到观胜小米冲,万刚、万强赶回荣昌。
二、在小米冲见到第二部族谱

还没到观胜我们就下车,爬上山坡,穿过小学的操坝往里面走,年抗说这一带他很熟,五七年前年华在这里教书,他经常到这里来找姐姐。黄桷树下有一个大石堡,他来后经常坐在那里耍。

一直往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到了小米冲,这是名符其实的一条冲。两面是山坡,中间仅容有一块水田大小,块块水田像豆腐干一样叠下去,直到冲头。田里的秧田围上簿膜,其余水田屯满了水,坡上胡豆已经开花,麦清绿,半冲左面一丛丛竹子着一座大房子,年抗告诉我,这就是小米冲林家大院。走进竹林
已看不出院子的样子。老房子大多折掉了,新建的一座座小房子横七竖八挤在一起,房子旁边有一块块颓
垣残壁,堆积着残石碎瓦。

我们住在林万盛家里,他家住房是剩下的几间老房子,堂屋正中有一个神龛,说是祖传。神龛高一公尺五,长二公尺,马蹄脚,腿向左右曲立,浑圆秀丽,两层浮雕,上层金色篆书“福寿康宁”四字,每个字间有花纹连接。上面安放林氏祖宗神主牌位。顶上齐屋檩悬挂着一块黑漆金字大匾,上书“松柏节操”四个大字,万盛兄告诉我们,这块匾是淑芳公嘉庆17 年(1813年)冬月十九日满六十大寿时,同族亲友送给他的贺礼。另外还有两块已经毁坏,一块是淑芳公80 寿辰时县正堂送来的,上书“杖朝耆杰”。

万盛家房子下面有块水田叫米汤田,说是淑芳公满八十岁,前来恭贺的客人络绎不绝,作饭太多,米汤盛不下,顺着坝子往下流,流下去成了一块田。可见当时的盛况。老房子屋背后有淑芳公墓,墓碑已毁,坟被撬过现已大概复原。旁边有好几棺坟,都是淑芳公的后代,一棺是粤舒公与张孺人合棺墓,刻有“祀男
光堂女平英孙承祖受祖曾孙锡奇锡基”碑旁有对联“生同室也死同穴,近保子今远保孙。”另一棺是林逢春(粤字辈)与温氏的合墓,墓碑为“皇清例授修职郎林公逢春老大人、母盘氏老儒人之茔”“祀男光宗孙发祖启祖”“光绪八年(1882)二月二十日旦吉”立,必兰公晚年也就是在这些年代。

万盛家藏有一本林家族谱,我们双手捧着观看,激动不已。这本谱书记载详细,我们知道,淑芳公从双井冲搬到观胜,以屠为业,逐年家景稍好,数年后定居小米冲。现在小米冲林姓多是他的后代。他有七个儿子:元福、元禄、元德等七弟兄称为新七房,称瑞权公七个儿子:淑进、淑选、淑芳等七弟兄为老七房。

林万盛系元德公后裔,万盛的父亲林锡庥已经去世。他解放前当过道士,字写得好。他辛苦抄写族谱而流传到现在,观胜林家族谱大多根据他的抄本继续增订自己的家谱。林锡庥抄录的族谱定名为《林氏元德公族谱》,以宗淑芳公。此谱记载了从必干公到入川的瑞权公,从淑芳、元德到现在万、年字辈,没有损坏。

这本族谱之所以珍贵,是因为瑞权公从广东惠州入川时只携带了十三辈族谱,即秀谷公起至锦延公止。秀谷公上续何人就不知道了。此谱记载:淑选公之孙林粤寿到资中贩卖药材,遇林姓族人得见资中林梓文编撰的林氏族谱。他将此谱抄写带回荣昌,查出我祖系万庞公次子林披公后一脉子孙。披公下续至秀谷公,经十三代至瑞权公,此谱清楚明白。我们看了无不高兴,连说不虚此行。这本族谱开篇有一序文,十分精彩,同时可见他们簒修族谱之良苦用心。

林氏元德公谱序从来为人子者当思木本水源,人之有祖犹木之有根,水之有源也。木无根则枝叶不盛,水无源则流派不长。是以叶落九州根同一处,流州万派统一源流。亢承代之嗣孙欲思祖宗之一劬劳,必追远而报。然报本,孝之至也。若无族谱恐失其传,是以房房立谱、代代相承以记祖讳,如木之生生不已,水之派派常流,应传万万而无失也。不显荣者是以为序。

民国十年辛酉岁经元德公之玄孙锡庥字华轩重录“不显荣者”是谁,已不可考,我们相信他就是淑芳公的子孙。

在万盛家,还发一张八开大,像奖状一样的奇特收据。现全文录下。

林氏同宗会为发给证书事兹有华轩缴来底金洋五角正愿入本会相应给予证书永远存执为据

筹备正主任崧生

副主任树勋钜卿

中华民国十七年二月十六日给

这张收据又是证书,盖有“林氏同宗同治会图记”朱文篆刻方形大印章,主任、副主任名下各袊方形名章。这是荣昌林氏同宗会的一件文物。这张字据说明,民国十七年即公元1928 年前,荣昌已经成立了“林氏同宗会”。这可以说是一种进步。辛亥革命打倒了封建制度,人们也从以血缘家族为单位的社会体制走了出来,走向社会,走向联合。林氏同宗会如何筹备成立,他开展什麽活动,我们现在一无所知,但这个组织是有,这些人是存在的。林华轩,即林锡庥。华轩是他的字。是瑞权公第三个儿子淑芳公的后代。解放前务农,农闲时作道士,世世代代居住在观胜小米冲林家老房子,其子林万盛。林崧生,安富林家。他名林居贞,字树人号崧生。1913 至1916 年在荣昌县立高级中学(荣昌中学前身)任校长,后在县党部任职,是当时社会有声望的人物。林树勋,安富林家,生平不详。林钜卿,资中球溪河林氏,先祖迁往铜鼓镇半节冲,居城关,曾在陕西作过师爷、副县长,回荣昌后闲居,时为社会贤达。与此同时,廖家也在城关成立同宗会,每年清明进行同宗活动。

三、花钵子

时间还早,我和年抗沿着小路向冲口走去,一路上农民都在忙碌,育秧、挖土,听说我们姓林,纷纷起来招呼,他们都是林家子孙。一条小河横在冲口,河上一座石桥形同弯月,我们过桥,在桥头的推销店坐下来,看流水小桥,田畴绿树,一边和店家闲谈。不知何故,我们突然向他打听花钵子在那里?店家不加思索立即回答:“花钵子就在段家大房子那边。”我们又惊又喜,连忙问他远不远?他说不远,就在前面,这边上坡过田冲,顺着冲上去翻坡,再过去就拢了。年抗一听兴趣大增说,走,不远,我们去看一下。于是我跟他一起又上路了。本来下午就走了不少路,走到冲口已经够累了,现在跟他爬坡上坎,真有些走不动了。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平坝上,当地人说这就是花钵子。据当地人介绍,花钵子这个地名有两种说法,一是说周围的山像花瓣,这个坝子就是一个花钵。另一种说法是,很多年前,有人在屋基后面挖出一个大花钵,以后人们就把这个地方叫花钵子。过去,花钵子大房子的旁边有一棵大黄桷树,一年四季浓阴密布,雀鸟声不断,正觉寺在旁边的山坡上。再过去是七星伴月,段家大房子,现在段家、宋家,好几家合住。可能瑞权公一家起程入川前,打听到荣昌花钵子住有从广东来的熟人。他携妻带子最先就到花钵子落脚。可能花钵子地处平坝,以经有不少人住在这里,他从广东来已很晚了。康熙、乾隆大规模移民已经结束,荣昌交通方便,平坝好地早已被人圈占。这样,他只好另寻地方,最后找到了人迹稀少,荒甚多的双井冲定居。在瑞权公到达花钵子后第三年,即乾隆二十五年(1760)朝廷周人骥请禁各省流寓人民入川,乾隆不准,并谓:“承平日久,生齿繁多,在本籍难以维持生计之人口,移民别地,乃情理之常。”是时,内地人迁往关外耕种者已达数十万户。此后不久禁迁关外,迁往四川也相继停止。

我们住在林万盛家里,他待我们如同上宾。几餐都是上等好菜,半夜就起来为我们准备明天的早饭。院子里的人都来看望我们,他们都姓林,万字辈居多,还有一些锡字辈的老辈子。年抗告诉他们,我的哥哥叫林万峰,刚解放就在观胜打土匪,一位老人说:“知道,知道,就是那个林乡长,很年轻,很和气。”哥哥解放时担任吴家区委宣传委员,并担任观胜、新建等几个乡的“征粮剿匪工作组”组长,经常在观胜一带农村发动群众,因此,老百姓对他的印像很深。

四、开始动笔

从仁义、观胜带回两本族谱,与我原来起草的大相庭径。一是草稿世系不清,从必兰公到瑞权公部分完全没有,二是瑞权公后的老人只知道一些人的名字,少数有生卒年限,其余材料全无。三是排列混乱。由于这些原因,只好又重新开始,重新编写。

新稿本以观胜林锡庥抄本《林氏元德公族谱》为底本,参照仁义林万九藏淑选公族谱进行编写,适当改正明显错误。从瑞权公以下按谱书体例,每个人都写清楚父讳、行次、名、字号、生卒年限、主要事迹、葬地、封赠谥号、婚配及子女。现在只生一个子女,女孩也应单列,以求清楚明白。二十三日从合靖回到荣昌后就开始编写。不用钢笔用毛笔,竖行。每篇划框,像古籍书一样折页。这样要花很多时间,就这样日以继夜写了足足两个多星期,直到清明那天上午才将知道的材料写上

第六章溯流寻源

一、段家坝挂清

今年的清明有点特别,本来清明日期是公历四月五日,又是农历二月十九,恰逢观音菩萨生。老辈人说这天不能挂清,挂清给老人送去的钱全部收不到,全部给了观音菩萨。

四月四日下午,四娘、万刚、万强、年堃和我一行五人到盘龙挂清。第二天又与建武、树森兄弟同行六人前往段家坝,路很烂,四娘没去。“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下车后仅仅走几根田坎也很吃力,公路上都是泥浆,田坎小路烂得陷脚。这是一个大坝,地势平坦,大片水田,土很少。远近一丛丛竹树围着房舍,一些一楼一底的砖房散落坝上。万强下乡就下到这里,他很熟悉。这里有十棺林家的坟墓,锡字辈八人,万字辈二人。访南大叔夫妇、锡辉三叔夫妇、天池四叔和王四娘、锡汉么叔夫妇的坟都在这里。万真、年堃的母亲吕兰馨也葬在这里。

天池四叔为人忠厚老实,胆小怕事,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事做事。解放前,他和爸爸叔愚在二十七个弟兄中,只有他两个不吃鸦片烟。解放后他在乡下推销店,工作一丝不苟,总是任劳任怨把工作做好,和四娘一起带好子女,善待大家。他能做一手好菜,盘龙街上街坊、邻里有事情,总要请他去办席。除普通菜肴外,他有两样绝活,一是盘龙黄鳝,一是姜汁鸡。

同样配料,同样操作,总是不及他作的好吃。他说姜汁鸡是我们林家的祖传菜,林家的子孙都要会做。大概是六六年夏天,荣昌各地都在武斗,天池四叔在下街子三圣宫附近,看见几个人拿起扁担、棍子围着一个人,他走拢一看,见是仲全。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见一个人在喊:“打他老汉,打他老汉。”于是几个人调过头来打他,这时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拦着棍棒,脸转向四叔说:“你还不快跑。”四叔见状立即拔脚跑进一间店子,又从侧门出来,一直跑到中沟双井冲,足足躲了半个月。回到盘龙以后,过了好几年,一天偶然在街上碰见了这个人。四叔问他,你为甚麽要救我。那人说,你记不得了,有一回我到药舖买药,没带这麽多钱,你说算了,叫我把药拿走了。

吉人自有天佑,在危急时总会有人出来保护,化险为夷。四叔的墓在平坝上较高的地方,前面是块菜土,放眼望去,水田,平坝,地势开阔,这像他的胸怀,坦荡宽阔,像他的目光,平近深远。坟上草呈秀色青绿丰茂,象徵后代昌盛。他长眠在这里,让子孙永远怀念他。

锡辉三叔含恨离开人世后将他安葬在这里,他的墓像一条泥坎,一旁是路,一旁是一排竹子。据说这座坟从不长草,几十年黄土一堆。这次去挂清,坟上仍光滑无草,有的地方只有浅浅的青苔。这种现象该怎麽解释?锡辉三娘谢氏的坟和锡汉么叔夫妇的坟在一起,双棺坟高大,长满了草,谢三娘的坟不断下落,低矮,成一泥堆。坟上长的草、竹不断枯死。三叔三娘命苦又绝后,他们在坟里不断哀声叹气,无力支撑上面厚重的泥土,连青草也长不出来了。

五日上午为建忠、年坤的父亲虎臣兄扫墓。下午顺次到必兰公和双井冲各位老人坟上扫墓。晚上住合靖万九兄家。
二、桂花屋基

上次来万九兄家中,大家问及许多家事,万九兄都毫不思索一一回答。吃过晚饭,我们又继续摆谈,万强突然发问:“我们公叫什麽名字?”万九兄说:“叫林子厚。”万强高兴得跳起来说:“我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现在终于知道我们公的名字了。”天池四叔生前向万刚、万强讲过,你们要到公公坟前去看一看。四叔没讲坟在那里,四娘五十年前去过,现在已经记不起了,只知道坟在吴家舖,一个叫周渣窝的人知道。三月份到仁义时,准备到吴家去找,以后因事未成,这次又到了合靖,决定由这里到吴家,我也觉得该去。

六日上午我和万刚兄弟三人先到铜鼓镇跟爸爸娘娘、二叔的坟上挂清,然后又到保保坟上挂清。娘和爸爸1952 年去世,八九年清明立碑,碑文是:“林公叔愚老大人、林母隆有华老孺人之墓”。碑右侧小字:“林公享年六十五岁林母享年五十六岁”。左侧小字:“公元一九八九年四月三日敬立”。没写子孙名字,墓碑简明、大方。立碑当天正值清明,二姐率领哥哥我们三姊妹的子女专程到铜鼓镇桂花屋基后面山坡老人家的坟上挂清,这次人最多,各家人都整齐,最闹热,这是二姐最后一次在娘娘、爸爸坟上挂清,以后她眼睛失明,再也没去了。哥哥生病这次未去,嫂嫂,林莉去了。当时在坟上立碑算比较稀少,立碑到现在一晃就是十年,十年中哥哥去世,二姐双眼失明,十年前的今天一切历历在目,“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
梦了无痕”(苏轼语)。时间何其快,世事不堪回首。

抚碑思昔,伤感不已。哥哥万峰回忆爸爸时写道:“祖父林福五生子锡麒、锡融(蔚丹),女锡清、锡文等五人。父亲林锡麒字叔愚在成都高等农业学校毕业,曾任荣昌蚕桑局局长、劝学所(相当于文教科)所长、马路局干事、盘龙小学校长、团总(乡长)半年。30年左右开始经商,先在吴家与潘润民等合股经营当舖,后被土匪抢劫停业。此后与陈少林经营百货、布店,有股东王朝忠吞并资金甚重,不久关门。40 年和蔡洪顺等开油房,又和童增书、马玉堂等经营糖房,“利生园”药舖,因疏于管理经营不善,最后都倒闭了。

以后遂赋闲在家。父亲有极浓厚的封建意识,性格孤傲,喜读易经,常抄书习字。”爸爸晚年住在桂花屋基,至到终老。他和娘娘的坟就在桂花屋基后面,年年我们和小姐姐家都要去祭祀。不远是保保的坟。我从小吃保保的奶,是她从小把我带大,她名叫朱贞贤,内江朱家桥王家坝人,一生经过太多磨难,1966 年去世。她的坟九二年才垒好,石块垒很高,很远都能看见。人们把她的坟叫“奶母坟”。

俸才见我们去了很高兴,除了打酒买肉,还买了一条10 多斤的大鱼款待我们,鱼长,大脚盆都装不下,她的妹妹俸容已经动身回内江,听说我要去也留下来了,他说这是[祖宗保佑,几十年都没有看到么叔,今天总算见到了,他的三个儿子、媳妇从几里、十几里外的医疗所不约而同都回来了,说是回来看望么叔公,一二十人挤在临时拼成的大长条桌上,这一顿饭吃得闹热,俸才说是团圆饭。林俸才,资中垮柏树林家,先祖由资中迁到荣昌铜鼓镇,他公林相如与我父亲叔愚公相知交亲如弟兄。、

三、寻找子厚公墓地

饭后俸才一家留我们住下来,我说这次来这里一是看族谱,二是要到吴家找二叔公的坟,他问:坟在那里?万刚说:不知道,要去找一个叫周渣窝的人他才知道,俸才说:周渣窝早就死了,他有后人,万刚问,他在哪里住,俸才说要进场口不远的地方,他仔细讲又划图给我们看,他说,我也要到吴家,我们一起走,万刚大喜过望,想不到这么快就问到了周渣窝这个人,简直是不费任何气力就找到了,是天意,还是祖宗保佑。

到了吴家场口,我们按俸才指的方向转到一小房子面前,那里坐着一个老人,我们问他周家大院子在哪里,他指着前面三四十公尺远的房子说,这就是。见已经到目的地,我们率性坐下来和他攀谈打听,反复询问。交谈后我知道他是吴家骑龙屋基陈家的后裔。我们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林家的坟?他说知道,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那里耍,他说坟很大,两面还有墓廊,碑高大,刻有花纹。五八年大跃进时候,修水利,修公路,基建队来就把这棺坟倡了,把石头运走。撬开棺材一看,里面只有一络头发,一把扇子,什么都没有。奇怪的是在坟里挖出了一个小坑,坑里有水,有两条活鱼在里面游。我们摆了一阵请他带我们去,他欣然同意。到对面周家房子的背后二坎上有一棵芭蕉树,坟就在旁边坎壁上,有宽大的拜台。整个山势环绕着坟墓,坟在房子后山正中,当年的雄伟气势,现在还看得出些痕迹。我们到街上买钱纸,火炮到墓地祭奠。周围的人闻讯都来观看,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妇人说:你们是四老爷的后人吗?大姑现在在哪里?在前面房子见到了周渣窝的小儿子,他已经八十多岁了,老是说四老少,四老少,他是在说天池四叔。周渣窝是二叔公的佃客,他勤劳苦做,以收集渣窝肥田出名,以后也买了地方,土改时差点划为地主,给他评了个自耕富农。现在大房子已经拆光了,只剩一间小屋,门口又有人在盖新房。

二叔公林子厚对人客气、和蔼,至今还有人记住他,太不容易。他的土地在这里,如果说必兰公的土地从双井冲到盘龙,到吴家不走别人的田土,此话虽有些夸张,但不是假话。二叔公从必兰公手中分得这分土地,经营数年很有起色,因此他很看重它,将它分给四叔,自己的墓地又选在这里。现在这里的人还记得四叔去周家院子的情景。他对佃客宽厚,佃客周渣窝差不多成了地主,子厚公和四叔的为人很多人都知道。

在盘龙场上街子濂溪宫老家的天井中,栽有一棵刀口药树,像洋槐,有六七尺高,叶宽大。如果刀伤、打伤,骨骼伤痕或断裂,内伤,只要用这棵树的叶子一贴就会好。这棵神奇的树木来历不凡,可以称为报恩树。据说有一天夜晚,子厚公家捉到一个强盗,伙计捉到后喊打声不断。小偷畏缩屋角等待发落。子厚公见他衣服破烂,面容黄瘦,看起来并非惯偷,他对大家说,算了,把他放了。此后不久,这位小偷找上门来对子厚公说:“你老人家心肠好,我没有什麽报达你,这棵树苗苗叫刀口树,能治跌打损伤、刀伤、枪伤,你老人家以后也许用得着。”这棵树苗栽到天井里,一长就是几十年,长成大树。以后医治好不少人。万刚、万强找到公公的坟非常高兴,感谢邻里,在暮色朦胧中我们又赶回合靖。万刚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这麽顺利的事,没多说一句话,没多走一步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万九兄也为我们高兴,盛宴为我们祝贺。

四、《长山世谱》,四川林氏的通谱

万九兄仔细看完了族谱提纲初稿,他提了一些意见,讲了他一些想法,都很中肯。看来还有许多地方要修改、补充。

四月六日在林俸才那里又借到一本族谱,这是我见到的林氏第三本族谱。这不是手抄本,是刻板印刷,竖行线装,全名叫《长山世谱》。此谱名缘起为宋高宗赐林放公为清河伯加封长山侯。宋淳熙元年(1174)甲辰五月朔日,理学大师朱熹书谱名“长山世谱”四个大字。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修谱重刊,民国八年(1919)已未冬月冬至日重修续刻。这是一部林氏入川后编的四川林氏通谱。这部谱书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八项。一、道光二十四年比干公一百四十九世孙资中林梓文主稿修谱撰写的序。二、比干公墓、庙图及历代朝祭比干的祭文、记录和重修晋安郡王林禄墓记。

三、林氏源流及明永乐十八年林氏总谱序。

四、林氏子孙颂扬祖先记录“忠孝堂记”,“庆寿图”,“九牧图”。

五、像赞,比干公等十二人的画像赞语。

六、福建兴化府莆田县林氏大宗祠。

七、祭器、礼仪、祭祀。

八、族谱凡例,一百三十八世世系图。

文曰:“从比干至此138 世毫无错乱,以后世系仍从139 世起,不得另起世次致令混乱。”第二部分为正文,从比干以下一百三十八世依次列传。前部分112 页,后部分126 页,共计238 页。

这部族谱是是资中林梓文主持修簒的,林梓文先祖系康熙年间由广东迁往资中。林梓文和必兰公生活在同一时代。《长山世谱》修成后数年,淑选公之孙林粤寿到资中贩卖药材,在那里遇林姓族人得见《长山世谱》。

他非常高兴,因为瑞权公入川时只携带有十三辈族谱,再以前就无从查寻。现见此书如获至宝,于是将此谱抄写带回荣昌,查出我祖系万庞公次子林披后一脉子孙。林披公下续秀谷公,经十三世续接瑞权公,瑞权公为我入川始祖,乾隆二十三年(1758)入川,资中林氏系康熙四十八年(1709)入川,比我们祖先早五十年,我们的族谱溯源上续元祖比干公的资料来自资中,以记述其事。

必兰公生活的时代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粤寿公带回四川林氏通谱也有一百多年,如今我们又寻找到了《长山世谱》,岂非天意。有了这本通谱,我们与祖先交流,我们草拟修簒族谱工作也就顺利了。百年变化,人事沧桑,非人力能安排,非意志可支配。然而人们生活其间,希望、奋斗、拼博、劳碌、直到顺天辞世,一代一代往复无穷。然而他们有的希望家事平顺,有的希望建功立业,但人们总忘不了父母,忘不了祖宗。修续家谱让双井冲林氏子孙记着前辈,仿效优良,仇戒罪劣,修束自己,教育儿孙,警示后人,兴家风,兴中华。如果能够这样,我们忙碌几月、几年也就十分高兴。

上面是几个月寻找家谱的经过,草草为记,定名《寻谱记》。

撰稿林万鋆

校对林年抗
一九九九年五月六日岁已卯三月二十一立夏

二零零六年八月二日酷暑修改、打字完毕

打字林子惠刘杰

后记

2002 清明《双井冲林氏宗谱》告成,历时三年。族谱修成前后有几件事情应该作一记录。第一件是2000 年举行第一次清明会,由万刚、万强筹划实施,经费全由年同捐助。2001 年清明会,经费由年同负责香火钱,伙食费由大家捐助,以后由万刚一房,年同一房,万邦、万九、万荣一房各举办一次,每次举办都由年同采购,在万琪么嫂家作饭,伙食由万琪么嫂操办,每次她全家出动,有时上十桌,每次前后忙碌好几天,毫无怨言,全尽义务。2005 年后因农村青壮年都出门打工,么嫂家的儿媳都走了,没有劳动力,就停止了。第二件是200 年冬,年同出资将祖坟全部修缮一新。工程由万九主持,由双井冲在家的子侄担任,全部祖坟都砌得很好。第三件是年同出资将编好的族谱打印四十册,发到族人手中,填补了我们没有族谱的空白。现又重印十本发至老七房,以备合谱。第四件是2006 年我到双井冲录制了“双井林氏”VCD片,记录了两百多年祖先生活的老房子,祖宗坟茔,为族谱提供了具体的实物,己发到族人手中。第五件,编写《寻谱记》作为家谱的补充,更丰富家谱内容。

万鋆记2007 年7 月14 日

《寻谱记》仅记录最初萌动写家谱到开始编写时几个月的经历。其内容仅及笔者耳闻目及,遗漏者有之,偏颇者有之,还望各家知情者补充、添加、修改,以求其全。文中不同人讲诉同一内容,重复之处难免。历史与传说揉杂,实事与想象交汇,仁智各见。如果能从双井冲林氏家族这些遥远的、平常的、琐碎的故事中,窥蠡一些兴衰、成败的信息,领悟到一些启谛和教益,也算一件好事。
发表于 2013-9-5 00: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追宗荐祖,饮水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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